冲在最前面的数千名宁王军士兵,眼看着那座钢铁长城越来越近,那沉默压抑的气氛,比任何战鼓和呐喊都更让人窒息。
他们甚至能看清对面京营士兵藏在头盔阴影下,那一张张毫无波澜、冷漠如铁的脸。
恐惧,已经压倒了一切。
他们甚至连京营那闪着寒光的巨盾都没摸到。
“砰!砰!砰!”
居中的一万火枪兵,在军官冰冷无情的手势下,扣动了扳机。
三段击!
这不是炒豆般的零散声响,而是如同天神擂响了死亡之鼓!
密不透风的弹雨,组成了一道由铅与火构成的嘶鸣之墙,瞬间将最前方的敌军撕成了碎片!
血肉横飞!
一个刚刚还在尖叫的农夫,上半身直接被打烂,残肢断臂混杂着破碎的内脏,在空中划出凄厉的弧线!
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然而,后面的人根本停不下来,他们被前面同伴温热的尸体绊倒,发出惊恐的尖叫,紧接着就被更后方涌来的人潮,活生生踩成了肉泥!
哭喊声,惨叫声,子弹入肉的噗嗤声,骨骼被踩碎的咔嚓声,瞬间汇成了一曲来自阿鼻地狱的交响乐!
这根本不是战争。
这是一场屠杀!一场来自更高维度的,冷酷无情的降维打击!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那两只缓缓张开的钢铁巨臂,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斩——!”
冰冷的命令,从两翼的将领口中吐出,不带一丝情感!
雪亮的陌刀,高高举起,在冬日惨白的阳光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简单、最纯粹、最有效率的——劈砍!
重重落下!
“噗嗤!”
“噗嗤!”
人头滚滚,如同被割下的麦穗!鲜血喷涌如泉,瞬间将脚下的土地染成一片泥泞的赤红!
左右两翼的重甲步卒,如两只无情的钢铁巨钳,狠狠地碾压、收割着试图从侧翼溃逃的敌军。
战场彻底变成了一边倒的屠宰场。
宁王军毫无抵抗之力。
他们的刀砍在京营那厚重的玄铁甲上,只能迸溅出几点火星,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连让对方晃动一下都做不到。
而京营将士手中的陌刀,每一次挥动,都能轻易地撕开他们的皮甲,斩断他们的兵器,带走数条鲜活的生命。
“魔鬼!他们不是人!他们是魔鬼!”
“不打了!我投降!我投降啊!”
宁王军彻底崩溃了,他们丢下武器,哭喊着,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散奔逃。
可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那巨大而完美的月牙阵口袋,正在缓缓收紧。
等待他们的,只有被追上、砍倒的宿命。
中军大矬之下。
宁王赵钰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看到了什么。
四十万大军,他的无敌之师……此刻就像被扔进了绞肉机里,被无情地碾碎,撕裂!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幻觉!是李睿的妖法!”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嘴唇哆嗦,脸色惨白如纸,喃喃自语,拒绝相信眼前的事实。
“救驾!快!保护陛下撤退!”
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卫,看着那越来越近、踏着同伴尸体前进的钢铁洪流,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再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体面,几个人架起已经失魂落魄、状若痴傻的赵钰,硬生生将他拖下高台,塞进马车,拼了命地朝着黄河北岸的方向狼狈逃窜。
赵钰被架在马车上,回头看着那片被血色染红的平原,看着自己那土崩瓦解、被杀得鬼哭狼嚎的大军,那份不真实的幻觉终于被现实击碎,无穷的愤怒与怨毒涌上心头,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悲愤嘶吼。
“李睿!李睿!朕与你,不共戴天!”
……
一夜溃逃。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浑浊的黄河水面上时,宁王赵钰终于在北岸的一处渡口,勉强稳住了阵脚。
他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凭空老了二十岁。
帅帐之内,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
“人呢?朕的兵呢?还剩多少?”
赵钰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一名将领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回……回禀陛下,昨夜一战……我军……我军伤亡惨重,如今……如今还能一战的,不足……不足十万……”
不足十万!
浩浩荡荡的四十万大军,一夜之间,就只剩下不到十万残兵败将!
而且,其中大部分,还是那些士气全无、只想着保命的士族私兵!
“砰!”
赵钰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帅案。他像是疯了一样,在帅帐中暴跳如雷,砸毁了所有能看到的东西。
“废物!一群废物!”
“四十万打十二万!优势在我!怎么会输!你们告诉朕!怎么会输!”
他嘶吼着,咆哮着,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这些侥幸逃生的将领身上。
将领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发泄了许久,赵钰终于累了,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猩红的目光扫过帐内,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发现那个平日里总在自己身侧出谋划策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
他猛地想起了什么,赤红着双眼,一把抓住一个亲卫的衣领。
“吴用呢?!军师吴用呢?!”
“让他给朕滚过来!朕要问问他!朕要问问他,为什么会败得这么惨!为什么!”
那亲卫被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地说道:“陛……陛下……吴……吴军师他……”
“他怎么了?说!他是不是也战死了?!”赵钰怒吼。
“不……不是……”亲卫哭丧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颤抖着递了上去,“吴军师的营帐……昨夜就……就人去楼空了!只……只在桌上,留下了这个……”
赵钰一把夺过木牌。
只见那块粗糙的木牌上,用刀子,歪歪扭扭地刻着八个字。
——大势已去,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