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看了一眼身旁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发抖的赵钰,张了张嘴,想劝。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还劝什么?大势已去!神仙难救!
他悄无声息地,拉着自己的马,不动声色地,朝后方退了半步,又退了半步……那动作,仿佛是想将自己融入空气之中。
而就在此时!
那个在所有人眼中,已是“神人”的李睿,又动了!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从马鞍旁的皮囊里,抽出了一根黑黢黢、亮晶晶,造型诡异的铁管子。
正是那支在李荣达军中,留下赫赫凶名的……大夏元年式,燧发枪!
他甚至没有瞄准。
只是随意地抬起手臂,将那黑洞洞、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枪口,对准了百步之外,宁王中军大纛之下,那面迎风招展,象征着宁王无上权威的……“宁”字王旗!
“砰——!”
一声与弓弦声截然不同的,沉闷而巨大的轰鸣,骤然炸响!
火光一闪!硝烟弥漫!
百步之外,那根需要两人合抱的碗口粗的旗杆,仿佛被无形的巨兽啃噬了一口,应声而断!
那面绣着金线的、威风凛凛的“宁”字王旗,如同被天神折断了翅膀的黑色乌鸦,在空中发出一声悲鸣,无力地、挣扎着,从半空中坠落,最终被狠狠地摔在泥土里,沾满了尘埃与污秽!
整个战场,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那面躺在地上,微微抽搐的王旗,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笑话,一个王朝的,覆灭。
全场,死寂。
那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停了。
那惊恐骇然的议论声也停了。
数十万大军,鸦雀无声,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那面躺在地上,微微抽搐的王旗,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王朝的覆灭,往往是从一面旗帜的倒下开始的。
宁王军的阵营中,那股刚刚被“神迹”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天……天罚……这是天罚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哭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哭喊,就像一粒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火药桶!
“铛啷!”
“铛啷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无数士兵再也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精神重创,他们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面如死灰。
士气?
什么士气?
早就没了!
连他妈的负数都算抬举他们了!
跟一个能刀枪不入,还能在百步之外,用妖法打断旗杆的神仙打仗?
打个锤子!
回家种地不香吗?
“啊——!”
中军大矬之下,宁王赵钰看着那面倒在泥地里的王旗,看着自己那彻底崩溃、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四十万大军,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嘣”的一声,彻底断了!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猛地拔出腰间的天子剑,剑尖直指前方,发出了野兽般歇斯底里的咆哮!
“全军出击!”
“给朕冲!给朕杀!”
“杀了他!杀了那个贱奴!”
“谁能取下他的人头,朕封他为王!赏黄金万两!美女千人!”
他疯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但他不甘心!
他还有四十万大军!
他要把所有筹码都压上去,做最后的、最疯狂的挣扎!
他要用人命去填!
用尸山血海,去淹没那个让他受尽奇耻大辱的男人!
“王爷!王爷三思啊!”
谋士吴用脸色惨白,死死抱住赵钰的大腿,哭喊着劝谏。
“王爷!军心已散,军心已散啊!此刻出击,无异于驱羊入虎口啊!”
“滚!”
赵钰一脚将他踹开,那张扭曲的脸,狰狞得如同地狱里的恶鬼。
“传朕旨意!后退者,斩!畏战者,斩!”
“督战队!给朕上!谁敢后退一步,格杀勿论!”
在死亡的威胁和封王的诱惑下,那些已经瘫软的宁王军将士,麻木地、迟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们捡起兵器,眼中带着赴死般的绝望。
在将领和督战队的驱赶、砍杀下,这支由江南士族私兵和冬季新募农夫组成的乌合之众,终于动了。
他们没有阵型,没有章法。
就这么乱糟糟地,像一群被捅了窝的蚂蚁,哭喊着,尖叫着,朝着前方那座钢铁长城,发起了冲锋。
那根本不是军队。
那是一场被驱赶着的,盛大的、移动的葬礼。
……
战场对面。
李睿看着那片混乱不堪、如同赶集般涌来的黑色人潮,嘴角勾起一抹极尽轻蔑的弧度。
就这?
就这水平,还想学人家造反?
简直是拉低了造反界的平均水平。
他甚至懒得多看一眼,只是轻轻一拉马缰,那匹神骏的乌骓马便心领神会,不紧不慢地转身,踱步回到了自家军阵之中。
那份从容,那份淡定,与对面那气急败坏、状若疯魔的赵钰,形成了无比鲜明、无比刺眼的对比。
回到阵中,李睿甚至没有下马,只是缓缓举起了右手。
“传朕旨意。”
冰冷而沉稳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军。
“火枪兵居中,准备三段击!”
“王猛、陆远,各率两万重甲步卒,分列左右两翼!”
“全军,月牙阵!”
“开——!”
“遵旨!”
“遵旨!”
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声,整齐划一,直冲云霄!
咚!咚!咚!
沉重的战鼓声,如同巨人的心跳,响彻天地!
十二万京营大军,动了!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呐喊,只有甲胄碰撞的铿锵声,和军靴踏地的沉重脚步声。
如同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战争机器,开始缓缓运转。
居中的一万火枪兵,迅速排成三列横队,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前方汹涌而来的人潮。
而在他们的左右两侧,四万名身披重甲,手持陌刀与巨盾的京营精锐,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如两只钢铁巨臂,缓缓向前展开!
一个巨大而完美的月牙形口袋,正在缓缓张开。
等待着,将那四十万乌合之众,彻底吞噬,碾碎!
两军的距离,在飞速拉近!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一边,是哭爹喊娘、混乱不堪、如同被驱赶的羊群。
一边,是沉默如山、阵列森严、如同钢铁铸就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