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脸上的笑容,缓缓凝固。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这位学生帝王所言,句句都是无法辩驳的现实。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帝王,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李睿的手指,缓缓从江南,移向了那片广阔无垠的蔚蓝色海洋。
“大夏的未来,不在田里。”
“而在海上!”
于谦心头一震,下意识地想要反驳:“陛下,我朝海禁乃是祖制,海外皆是蛮夷之地,风险莫测……”
李睿却抬手打断了他,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混杂着野心、欲望与疯狂的火焰!
“祖制?祖制就是用来打破的!朕要建一支无敌的舰队,要成立一个史无前例的大夏东印度公司!朕要让大夏的龙旗,插遍四海八荒!朕要将那些多余的人口,都送到海外去!去开疆拓土,去为大夏掠夺无尽的财富!”
“那才是,一劳永逸的万世之基!”
于谦听着这番石破天惊的言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仿佛看到了无尽的风暴和血腥。
可紧接着,浑身的血液,却又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
……
大夏的海面上。
王守义的水师舰队,如同最高效的渔夫,撒开了一张天罗地网。
一艘艘装饰华丽的楼船,被数十艘船型怪异的“飞剪船”团团围住。
那些企图携带家产外逃的士族船队,在飞剪船那如同降维打击般的火炮与速度面前,连逃跑的资格都没有。
“别开炮!我们投降!船上的金银珠宝,都给你们!”一名士族老爷,在船头声嘶力竭地哭喊。
回应他的,是王守义冰冷无情的声音。“陛下有旨,片板不得下海!”
“开火!”
轰!
炮火过后,海面上只剩下燃烧的船骸和漂浮的尸体。一箱箱的金银,一卷卷的丝绸,被大夏水师打捞上来,堆积在码头上,如同小山一般。
人,尽诛。
财,充公。
……
数日后。
宁王赵钰的“大军”,终于抵达了松江府。
然而,迎接他们的,并非想象中的港口与生机。
而是一座,人间地狱。
整个松江府,已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无数被抄家的士族余孽,破产的富商,还有那些嗅到血腥味的亡命之徒,都疯了一样涌向港口。
码头上,人挤人,人踩人。
为了争夺一艘能出海的破船,昔日里温文尔雅的士族老爷们,此刻却比最凶狠的野兽,还要疯狂!
赵钰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的一角,呆滞地看着外面的景象。
他看到一个脑满肠肥的盐商,挥舞着一把沾血的匕首,将一个试图爬上船的读书人,一脚踹下海里。
他看到一个昔日的乡绅,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一个船主,甚至不惜将自己年仅十六的亲生女儿推出来:“王老爷!求求您!带上我们吧!我女儿长得水灵,给您当个小妾……”
那王老爷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滚!老子现在连命都保不住,还他妈有心情玩女人?”
而更远处的一幕,让赵钰的瞳孔猛地收缩。
一艘已经挤满了人的福船,正艰难地试图离港。船主嫌船太重,走得太慢,竟然红了眼!
他猛地抓起身边的妻子,那张平日里还算恩爱的脸,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
“都给老子下去!”
他嘶吼着,将自己的结发妻子,狠狠地推下了船!
“啊——!”
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落入冰冷的海水之中,瞬间被拥挤的人潮淹没。
赵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儿,她们临死前的惨叫,是否也这般凄厉?
船主看都不看一眼,又抓向自己那两个尚在襁y中的孩子!
“爹!不要!”
孩子的哭喊声,被他无情地打断。
“下去!船太重了!你们都是累赘!”
“噗通!”
“噗通!”
两个小小的身影,被他如同扔垃圾一般,丢进了海里。
船上的其他人,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脸上却只有麻木和冷漠。甚至有人,眼中还闪烁着庆幸的光。
赵钰和他的数万残兵,就这么站在远处,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
他们,从一个地狱,逃到了另一个,更加混乱、更加绝望的地狱。
赵钰看着那些为了活命,不惜抛妻弃子的“同类”,那张早已麻木的脸上,忽然,扯动了一下。
他笑了。
那是一种比哭还难看的,混杂着自嘲、癫狂与彻底毁灭的笑容。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如同两口枯井,死死地盯着身边那个,曾经蛊惑他“海外建国”的王振。
“王爱卿……”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鬼魅。
“你说的船……就在这里吗?”
王振看着眼前这修罗场般的景象,也彻底傻眼了。
他预想过混乱,却没预想过混乱到这种地步!
这哪里是港口?
这分明是一座巨大的,没有规矩,只有最原始欲望的绞肉场!想从这群已经杀红了眼的疯子手里弄到船?简直是痴人说梦!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王振的心头。他浑身一颤,几乎要瘫软在地。
完了。这一次,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然而,就在他绝望之际,他看到了赵钰那张笑得比鬼还难看的脸,听到了他那不似人声的呢喃。
王振的心里猛地一横!
死路一条?不!不对!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赵钰,眼中爆发出一种同样病态的狂热!
“陛下!”王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起来,甚至盖过了码头的喧嚣,“对啊!船就在这里!数不清的船!还有堆积如山的粮食和物资!”
他指着那些正在为了一个舱位而自相残杀的士族富商,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他们不是人!他们是我们的船!是我们的粮食!是咱们活下去的垫脚石!”
王振猛地跪在赵钰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陛下!我们还有兵!我们还有数万跟着您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虎狼之师啊!”他嘶吼着,唾沫横飞,“跟这群脑满肠肥、惜命如金的废物,讲什么道理?!他们配吗?!”
“咱们有刀!”
“抢!”
“抢过来!这一切,就都是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