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像是在听笑话:“要回来?说什么笑话?小姐能留在白府,已经是大夫人开恩了。”
宿月嗤之以鼻:“她就算是个铁公鸡,我也要薅下一根毛来。”
“你若是有这个本事,日后伺候小姐的活计,我还真不用你们动一根手指头。”
枕风淡淡地道:“那你可就输定了。”
这事儿,今儿一早主子可就已经交代下来了。
务必要让她白陈氏大出血。
不仅是现在每月的份例银子,还有这三年亏欠,一文都不能少。
她装疯卖傻,不好显露锋芒,因此有些事情只能忍气吞声,不做计较。
现在自己与枕风来了,还能让她继续吃糠咽菜?
重楼院。
白陈氏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无名之火。
不仅是因为白静姝的婚事,还有枕风与宿月两人的到来,很令她感到堵心。
池宴清若是赏个金子银子,倒也罢了,偏生他赏的是人!
有句话话糙理不糙,打狗还要看主人,两个活生生的丫头杵在跟前,日后白府的一举一动,全都瞒不过他池宴清的眼睛。
自己要想发落她白静初,也随时多了两个通风报信的人。
日后,她白静初岂不动不得,也惹不得?
一想到这里,她就像是吞吃了苍蝇一般。
而且,这两个丫鬟真是不懂规矩,来了之后直接就去了辛夷院,都一天了,竟然不来拜见自己这个当家主母!
正怄气的时候,外面容妈妈进来回禀:“辛夷院那边来人了,要求见夫人您。”
白陈氏撩起眼皮:“谁?”
“就新来的丫头,说叫宿月。”
“就她一个人?另一个没来?”
容妈妈摇头:“见还是不见?”
白陈氏愈加憋火:“见,为什么不见?我倒是要瞧瞧,他侯府出来的下人,竟然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她端坐中堂,命容妈妈将人带进来,她要好好打个杀威棒。
宿月一进门便冲着白陈氏福了福身子:“奴婢宿月见过白夫人。”
白陈氏正端着茶水,慢条斯理地品。
新沏的茶水烫嘴,她轻轻吹气,喝得很专心,对于宿月的请安似乎充耳不闻。
宿月不等她开口,便直起了身子。
白陈氏不悦地将茶盏往手边一搁:“我让你起身了吗?”
“没有。”宿月脆生生地道。
“那你就敢起来?侯府出来的人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宿月笑吟吟地道:“奴婢的确不懂白府的规矩,反正在侯府,我们主子都特别和气,没有这样刁难下人的。”
白陈氏“啪”地一拍桌子:“那侯府有没有教你们,来到这里,要先拜见主母?”
宿月摇摇头:“我家世子交代,日后静初姑娘就是我们的主子,来了自然要先拜见主子。”
白陈氏一噎,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代我家主子来问夫人您一声,她不在府上这三年,白家是嫁女还是客居?”
白陈氏违心道:“静初是代父尽孝,照顾李公公去了。”
“不是嫁女?”
“当然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白陈氏有些恼。
“既然不是嫁女,那我家主子这三年里的月例银子,还有四季衣裳,年底红利,炭火银子,消暑贴补,林林总总的应当还有吧?”
白陈氏一愣:“哟,这是到我这秋后算账来了,是你们主子的意思?还是你们自作主张?”
“做奴才的,自然要想主子之所想,急主子之所急,这是我们的本分,夫人不必夸赞。”
白陈氏一噎,冷声道:“你们主子没脑子,这银子自然有我替她攒着,免得给了她,还不知道落到谁的手里。”
“夫人多虑,有道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侯府主子慷慨,年节多有打赏,不至于将这点银子瞧在眼里。”
“放肆!”白陈氏猛然沉下脸来:“谁让你这样跟主子说话的?你家主子见了我,都得恭敬地叫一声娘!”
“夫人觉得奴婢哪句话说错了吗?说出来我改。”宿月不卑不亢。
“我白府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丫头指手画脚。这银子,我就是不给,你能拿我怎么着?”
宿月摇头,心平气和:“奴婢断然不敢僭越,贵府若是实在拮据,拿不出这银子,反正我们不能眼睁睁瞧着主子日日清汤寡水,这般困难。
我可以回侯府,求我们世子先接济一些,就是麻烦夫人您给打个借据。”
白陈氏理亏,宿月说话又毫不客气,夹枪带棒,她被气得心口发紧。
“好啊,我养了她十六年,她竟然跟我这样斤斤计较!果真不是亲生的养不熟,就是个白眼狼。”
“那是因为您压根没有把我家主子当亲生的养。您觉得静姝小姐孝顺,当初您怎么不让静舒小姐去李公公跟前尽孝呢?
我家主子拿命换取白府荣华富贵,满门性命,不过是想拿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就成斤斤计较了?
她好歹也是白家老太爷亲口承认的白家二小姐,出门代表的是白家的颜面,却脂粉都没有一样,布裙荆钗,被外人瞧见,说您苛待养女都是好的,若是说您白府穷困潦倒,大公子的亲事只怕是要黄。”
白陈氏被她伶牙俐齿一通数落,又哑口无言,气得恨不能让人缝了她的嘴。
宿月见她面色铁青,胸口起伏,牙齿都快要咬酸了。
咧嘴一笑:“奴婢不会说话,但夫人您却是明事理的。相信适才都是些气话,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二三百两银子,让人说出什么不是来呢?”
白陈氏被怼得无言以对,偏生又无可奈何,不能将宿月怎样。
尤其是,这白静初的鬼门十三针,能助力自家儿子的前程,暂时动不得。
只能给台阶就下,一脸皮笑肉不笑地吩咐:“来人,叫管事过来,带着她去帐房支取静初小姐这三年份例。”
“多谢白夫人,”宿月见好就收:“那我家小姐的四季衣裳,奴婢就回院子等着了。还有,这一日三餐膳食,您也别忘了叮嘱府上采买婆子一声。”
白陈氏只能应下,一张脸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宿月捧着银子回到辛夷院,将自己与白陈氏交手的经过与静初一五一十地说了。
雪茶望向宿月的目光里,全是敬佩。
李妈人很好,就是有点软弱可欺,日常教导自己,就是要听话,听主子话。
谁的话都要听,否则就不是个好奴才,要吃大亏。
今儿才知道,原来做奴才的,也是能替主子抗争的。
虽说,人家与自己不是一样的奴才。
反正,日后自家小姐就有好日子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