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极度的恐惧和困惑中,那个德国兵似乎看够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阿廖莎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那防毒面具的轮廓越来越模糊,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次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上盖着的不是他那件破烂的惩戒营囚服,而是一件……崭新的、带着血腥味的苏军政委制服。
就是那个倒霉蛋真政委身上的那套!他猛地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扯了扯衣服——没错,是穿在他身上的。
谁干的?那个德国兵?他想干什么?
还没等他想明白,战壕外面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弹爆炸声,接着是潮水般的呐喊和冲锋的脚步声。“乌拉——!”是正规军!是联盟军主力!
战斗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始了,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
等他被人从泥地里拖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诈骗犯阿廖莎了。
他成了“英勇负伤”的阿廖莎·波克罗夫斯基政委,胸前还被挂上了一枚亮闪闪的徽章。
狗屁的红色联盟英雄!他心里骂翻了天,脸上却不得不挤出符合身份的、虚弱而坚毅的笑容,他甚至还听到有人在议论,说他“身先士卒,带领部队英勇反击,打退了德国人的阴谋”。
阴谋?什么阴谋?他到现在还一头雾水。
他想把真相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出来?说自己是个冒牌货?说自己是被一个戴防毒面具的德国兵摆布的傀儡?谁会相信他?恐怕还没等他解释清楚,就被当成德国间谍给枪毙了。
而且……当政委的感觉,真他娘的不错,至少不用再担心下一顿饭在哪里,不用再被人当成牲口一样驱赶着送死。
所以,阿廖莎·波克罗夫斯基政委,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诞生了,一个由诈骗犯、尸体、德国人和一群怪物共同造就的……怪物。
他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这个新的身份,直到地铁站里那些鬼东西再次出现。
他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摆脱过那场噩梦。
现在,他背着一个沉重的“安东”,跟着一个眼神像刀子一样的女人,再次踏入了未知的黑暗。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但他知道,如果他想活下去,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每一个机会,哪怕这意味着……牺牲别人。
背上这坨死肉真他妈沉。
阿廖莎踉跄了一下,差点被安东滑下来的胳膊带倒,他咬着牙,把这个不省人事的内务部军官重新往上托了托,感受着那滚烫的体温和死人般的重量。
如果有的选,他宁愿背一袋土豆,至少土豆不会醒过来就想杀了他。
对,安东想杀了他,而且是当场执行的那种。
在地铁站的医患区时,本来就够乱了,伤员的呻吟,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弥漫在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血腥和恐惧,然后,那些丧尸就毫无征兆地出现了,猛地扑出来。
混乱中,阿廖莎只想着逃命,他旁边的那个巡逻队的队员徒劳的用波波沙朝它们射击。
当一只丧尸嘶吼着扑向他们时,阿廖莎几乎是出于本能,或者说,是那该死的、刻在骨子里的求生欲,他抓住了那名士兵的胳膊,用力往前一送——刚好挡在了他和怪物之间。
他甚至没敢回头看那士兵的下场,只听到一声短暂而凄厉的惨叫,然后就是令人牙酸的撕扯声。就这短短的一两秒,他已经手脚并用地爬开了几米远。
然后,他就看见了安东。
安东带着几个内务部的士兵,像是从地狱里杀出来一样,端着枪冲进了医患区,安东的目光扫过现场,立刻就定格在了阿廖莎和他刚刚“制造”出的那片狼藉上。
那眼神……阿廖莎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极端厌恶和鄙夷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堆发臭的垃圾。
安东什么话都没说,没有质问,没有犹豫,直接抬起了手枪。
“砰!”
枪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的,灼热的气流燎得他脖子后面一阵刺痛。
他当时就吓傻了,腿都软了,瘫在地上,甚至闻到了一丝熟悉的骚味——妈的,又差点尿裤子。
要不是另一只丧尸恰好从侧面扑向安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第二枪绝对会打穿他的脑袋。
后面的事情就更乱了,枪声、吼叫声混在一起,他趁着没人注意,连滚带爬地躲进了一个杂物间,直到后来被那个女人找到。
现在,这个差点一枪结果了他的安东,就趴在他背上,烧得像个火炉,阿廖莎感受着背上传来的热度,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巴不得安东就这么烧死过去,一了百了。
另一方面,他又有点庆幸——幸亏安东烧昏了,不然他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估计当场就会揭露他的行为。
他调整了一下安东的姿势,尽量让这个“负担”更稳当些。
他现在是“政委同志”,得有点样子,至少不能把一个“昏迷的战友”随便丢下,尤其是在那个眼神锐利的军医面前。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只有自己能听见。
“别抱怨了,快点走!”艾丽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又催了一句。
他妈的,谁抱怨了?阿廖莎在心里骂回去。老子这背着个随时想崩了自己的瘟神,走一步喘三气,还不够快?
他感觉背上的安东又沉了几分,热度透过几层衣服烫着他的皮肤,像背着一块刚从炉子里扒出来的烙铁。
这鬼地方又湿又滑,他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艾丽莎似乎没在意阿廖莎的挣扎,她鼻子轻轻抽动着,眉头紧锁。
“这味道……”她低声自语,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的黑暗,仿佛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随时会扑出东西来。“化合药剂,腐烂的肉块,发臭的血液……”
阿廖莎也用力吸了吸鼻子,除了霉味和土腥气,他没闻到什么特别的。
或许是这女人太紧张了?他瞥了一眼艾丽莎紧绷的侧脸,心里嘀咕。
不过,想起地铁站医患区那些丧尸,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脖子后面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子弹擦过去留下的感觉。
他宁愿相信这女人是神经过敏,也不想再遇到那些鬼东西。
他们又往下走了一段,楼梯似乎没有尽头,只有他们沉重的脚步声和安东偶尔因高烧发出的模糊呓语在黑暗中回荡。
艾丽莎猛地停下脚步,阿廖莎差点一头撞到她背上,背上的安东跟着晃了一下,差点把他带倒。
“停,”她声音压得很低。
阿廖莎赶紧稳住身形,也跟着停下,趁机调整了一下背上安东的姿势,感觉两条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怎么了?”他喘着粗气问,声音嘶哑。
“光,”艾丽莎抬头望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连个模糊的轮廓都看不清。“楼梯上面,一点光都没有。”
阿廖莎愣了一下,没明白她的意思。“没光就没光呗,这地下……”
“不对!”艾丽莎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下来的时候,是早上。我记得很清楚,天很亮,太阳好得不像话。”她转过头,黑暗中阿廖莎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目光锐利得吓人。
“就算莫斯科冬天白天再短,我进来才多久?不可能这么快就全黑了。我在这里才待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