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的子弹打在怪物身上,迸出点点火星,或者嵌入它灰白的皮肉,渗出黑色的黏液,但似乎无法造成致命伤害。
它依旧翻滚,嘶吼,每一次动作都掀起大片的雪沫,安东看得分明,士兵们脸上的表情混合着恐惧和绝望,他们的射击与其说是在攻击,不如说是在徒劳地发泄着内心的惊骇。
然而,每当那尖锐刺耳的防空警报声达到一个新的顶峰,怪物的挣扎就会变得格外剧烈,它甚至会用头颅去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安东的瞳孔微微一缩,心中闪过一丝明悟,他仔细对比着怪物中弹和警报声起伏时的反应,一个念头在他脑中逐渐清晰:这怪物对子弹的忍耐力极强,但似乎对高分贝的噪音异常敏感,甚至可以说是极度恐惧。
“原来如此……”安东低声自语,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扯了一下,但这笑容里没有半分轻松,反而带着一丝恐惧。
艾莉莎的猜测恐怕是对的,这些“士兵”,或者说这些被制造出来的怪物,拥有超乎寻常的肉体力量,但它们并非没有弱点。
他将这个发现牢牢记在心里,这或许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机会。
这时,两个士兵手中的枪几乎同时哑火,绝望的“咔咔”声在纷乱的战场中格外刺耳。其中一个士兵下意识地去摸弹匣,却摸了个空,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士兵反应更快,他一把丢开打空了的步枪,怒吼一声,声音在风雪中有些变形:“手雷!用手雷!”
两人慌忙从腰间解下手雷。天寒地冻,他们戴着厚手套的手指有些不听使唤,拔引信的动作显得笨拙而急迫。第一个士兵好不容易扯掉保险销,看准了怪物依旧在地上抽搐打滚的位置,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雷投掷过去。手雷在雪地上划出一道不算优美的弧线,骨碌碌滚到怪物身侧。
“趴下!”他吼叫着,自己先一头扎进沙包工事后面。
几乎是同时,第二颗手雷也已出手。
“轰!轰!”
接连两声沉闷的巨响,爆炸的气浪裹挟着冰冷的雪渣和泥土,狠狠拍在安东藏身的家具店橱窗上,震得本就布满裂纹的玻璃“哗啦啦”作响,几块碎玻璃应声掉落,浓烈的硝烟味瞬间盖过了之前的廉价香水和腐臭。
安东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稳住身形,再次望向街口。
爆炸的烟尘渐渐散去,雪地上,那原本狂暴翻滚的巨大身影此刻静止了。它不再捂着耳朵,也不再发出那种凄厉的嘶吼。
它的身体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趴在被炸得焦黑的雪坑旁,灰白色的皮肤上多了几处恐怖的创口,黑色的黏液汩汩流出,将周围的白雪染成一片污浊。只有胸口那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证明它还吊着一口气。
“妈的……总算……总算解决了……一个。”先前拔手雷的那个年轻士兵大口喘着粗气,半跪在工事后,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想撑着沙包站起来,腿却软得使不上劲。
另一个士兵则警惕得多,他没有放松,依旧紧紧盯着那奄奄一息的怪物,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深绿色铁箱,声音沙哑:“别高兴太早,那箱子……”
安东的目光也落回那个铁箱,他发现那几个士兵在那怪物失去动静后,依然警戒着,难道那怪物不是这个铁箱子里的?
他心里盘算着:手雷的爆炸声同样巨大,而且是近距离的冲击,这怪物对高分贝噪音的恐惧是毋庸置疑的,但手雷的杀伤力显然远超步枪子弹。
看来,要对付这种东西,要么利用它们对声音的敏感性制造混乱和痛苦,要么就得用上足够分量的爆炸物。
安东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又掂量了一下背包里不多的弹药,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这些联盟士兵显然也被这种怪物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的慌乱和恐惧做不了假。
风雪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防空警报的尖啸声也还在城市上空回荡,只是似乎比刚才低了一些,不再那么刺耳。安东注意到,随着警报声的减弱,雪坑里那个怪物残躯的抽搐幅度也变小了,最后彻底不动了。
“看来,持续的高频噪音才是它们最大的克星。”安东默默想道,这让他对艾莉莎的猜测又信了几分。
“什么样的畜牲才会研究出这种东西。”安东暗自腹诽了几句,视线在那摊污浊的雪水和焦黑的坑洞上停留片刻,随即又警惕地移回那个铁箱。
他只有一把手枪,几发子弹,贸然出去无异于送死,帮不了那些联盟士兵,反而可能暴露自己。
就在这时,一阵引擎的低吼声从检查点后方传来。
雪幕中,一辆车碾着积雪驶近,停在沙包工事不远处。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两名荷枪实弹的护卫,动作干练,眼神锐利,与先前那几名慌乱的检查站士兵形成鲜明对比。
紧接着,一个穿着笔挺军官制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他身形略显单薄,面容白净,透着一股与这冰天雪地格格不入的书卷气,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几分急切,安东眯了眯眼,这个人,不像是一线作战人员。
那军官一下车,便迫不及待地走向工事后的士兵,其中一名护卫紧随其后,另一名则警惕地环顾四周。
他没有理会地上那具怪物的残骸,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方向——铁箱所在的位置。
“安德烈少校,”先前那个年长的士兵显然认识来人,挣扎着想站直身体,但腿脚依旧发软,声音带着一丝恭敬。
被称作安德烈的军官摆了摆手,语气中难掩兴奋:“报告收到了,一个铁箱,直接坠落,没有开伞,落地后没有动静?”
他的视线越过士兵,牢牢锁定在远处的铁箱上,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