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海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标准偏上”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过分“亲切”的裁缝,和这间弥漫着旧布料与二手烟味道的库房。
“那,那太感谢您了,彼得同志。”他脚下开始往门口挪动,“我,我在外面等您就好。”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后勤部,慌乱间差点被门口一块松动的地板绊倒,身后传来彼得粗犷的笑声,带着点喘:“跑什么!还会回来取的!”
成海靠在后勤部外冰凉的墙壁上,深深吸了口气,相对清新的空气涌入肺部,脸颊依旧发烫,那个彼得……真是个老不正经的!
他用手扇了扇风,原来这“内务部”不止有冰冷和审视,还有这般不拘小节的人物。
正想着,后勤部的门又开了,艾丽卡走了出来,她面对安东时那点刻意放软的姿态消失不见,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模样,她只淡淡瞥了成海一眼:“安东上校在外面等你。”语气有些生硬,她随即走向里间。
成海点点头,看见安东站在走廊远端,背对着他们继续抽烟,他心里琢磨着艾丽卡和那位“行走的谜团”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不多时,安娜和艾莉莎也出来了,各自抱着一包叠得整整齐齐的深绿色军服。
“搞定?”安娜见成海神色有异,问了一句。
“没,后勤部的同志还在给我改。”成海话音刚落,库房的门帘猛地一掀。
彼得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探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套崭新的军服,艾丽卡跟在他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
“来吧,小同志!”彼得嗓门洪亮,几步跨到成海面前,把军服往他怀里一塞,“给你改好了!特意给你放宽了些,保证符合你的尺寸,尤其是那儿。”
他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却足够让周围几人都听见,“绝对不会卡裆,哈哈哈!”
成海接过衣服,只觉得怀里的军服比刚才更烫手了,他下意识回头,正对上安娜努力抿着嘴、肩膀微微耸动的样子。
艾莉莎更是毫不掩饰,嘴角咧得大大的,眼睛里全是看好戏的光,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安东,嘴角似乎也极快地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样。
“咳。”成海清了清嗓子,试图忽略彼得那意味深长的笑声和背后队友们无声的“嘲笑”,艾丽卡面无表情地领着他们走向另一间屋子,示意他们排队拍照。
闪光灯亮了几次,咔嚓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成海努力想摆出严肃的表情,但彼得那句“不会卡裆”总在他脑子里盘旋。
嘴角不受控制地想往上扬,又被他强行压下,表情显得有些古怪,拍完照,艾丽卡又领着他们回到了最初那间办公室。
塔季扬娜已经不见了,办公桌上空荡荡的,只摆着三份崭新的空白档案,艾丽卡交代一句“照片两个小时后会有人送过来”,便转身离开了。
办公室的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安东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拿起桌上的钢笔,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他抬眼,看向艾莉莎:“艾莉莎,你来写吧。”
他顿了顿,补充,“我不会用左手写字。”那条空荡荡的右袖管在他说这话时,似乎更加明显了。
艾莉莎点了点头,干脆地走上前,安东起身,将唯一的椅子让给了她。
艾莉莎拿起钢笔,试了试墨水:“说吧,怎么填?”
安东依旧平稳,“你的入伍时间写在1939年。成海和安娜的,写1941年。”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成海,“其他的,你们看着填,合理就行。成海父母一方,艾莉莎你给他随便编个俄语名字。”
成海心里咯噔一下,一个陌生的俄语名字即将成为他名义上的亲人,他看向艾莉莎,后者正专注地看着安东,似乎在等他继续。
“就这些。”安东结束了话题,便走到窗边,又点上了一支烟,背对着他们。
夜深了,单人房内只有床头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成海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又摸出了那本崭新的军官证,烫金的镰刀锤子徽章,内务部签发。照片上的自己,表情古怪,嘴角那努力压下去的笑意,怎么看怎么不严肃。
也不知道艾丽卡是怎么让它通过的,军衔那一栏,清清楚楚印着“中尉”二字,他,成海,一个龙国人,摇身一变成了红色联盟中尉。
他捏着证件,指尖摩挲着那略带粗糙的纸张,又想起了艾莉莎那句“准备好迎接你的新人生了吗?”这新人生,起步就是中尉。
他甚至还没想好,艾莉莎给他编的那个俄国爹,究竟是叫伊万还是鲍里斯,胡思乱想着,眼皮渐渐沉重。
彼得同志那句“不会卡裆”的保证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他关了灯,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身体的疲惫很快战胜了脑子里的纷乱,他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成海猛地一个激灵,黑暗中,他察觉到,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除了自己的心跳,还有另一个平稳却极具压迫感的呼吸声。
一只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唔……”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床边。
是安东。
那条空荡荡的右袖管在朦胧的光线下格外显眼,“安东?”成海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这么晚了,有事?”
安东没有立刻回答。房间里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片刻后,他那冰冷而缺乏起伏的嗓音才响起:“有急事,跟我走。”
不容置疑。
“急事?”成海脑子还有些迷糊,但“急事”两个字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没有多问,安东的风格他已经有所了解,他掀开被子,摸索着穿上今天刚领到手的那套深绿色军服。
布料还有些硬挺,扣子在黑暗中有些难对付,他手忙脚乱地扣着,心里嘀咕,这大半夜的,能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而且,这新军装,某些地方确实宽松了不少,安东率先拉开房门,示意成海跟上,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成海跟在安东身后,走了几步,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安东,”他忍不住停步,“安娜和艾莉莎阿姨呢?她们不一起吗?”
安东的脚步顿也未顿,声音从前方传来,依旧没什么情绪:“她们还在休息。明天会有人安排她们。我们今晚有其他任务。”
“其他任务?”
成海还想再问,有什么任务,要让内务部第一副主席的伤残儿子带着一个走后门的中尉去做?
安东已经伸手推开了门。
门外并不是他预想中的走廊或者办公室,而是两个穿着同样军服,但神情肃穆的士兵。
成海还没反应过来,其中一个士兵已经迅速上前。
一块黑布猛地蒙上了他的眼睛。
“你们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