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的声音撞破五更天的薄暮时,苏婉儿正盯着地理沙盘上那团刺目的红。
临洮二字被血色浸透,像滴在宣纸上的浓墨,正顺着洮水支流往四周洇开。
她指尖重重叩在沙盘边缘,锁子甲的甲叶硌得掌心生疼——前世史书中\"临洮城破,守将殉国\"的字迹突然在脑海里翻涌,连带着那日坠落的流星都灼得眼眶发痛。
\"敌军前锋已至十里外!\"暗卫的喉结剧烈滚动,腰间的狼皮水囊还沾着露水,\"陇右大营派来的信鸽被箭射落三只,最后一只爪子上的血都凝了......\"
苏婉儿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转身时锁子甲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月光正落在云娘捧着的玄色披风上,那抹黑像极了临洮城墙上即将漫开的血。\"备三匹快马,挑最能跑的乌骓。\"她抓起案上的玉牌,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唐韵值突破青史补阙的瞬间,地理沙盘突然展开更细的等高线,\"云娘,把我前日抄的《守城要略》塞进马褡子,再带三壶醒酒汤——明远那小子熬不得夜。\"
云娘的手在抖。
她望着自家娘子眼底翻涌的火,想起前日整理行装时,苏婉儿对着地图用炭笔圈了十七个险地,最后在临洮东门画了个重重的叉。\"娘子,您这两日只喝了半碗粥......\"
\"上马再说。\"苏婉儿翻身上马的动作利落得像道残影,乌骓吃痛嘶鸣,前蹄在青石板上凿出火星。
她侧头时,鬓角的银簪擦过云娘的额头,\"记住,若我中途落马,你便带着沙盘回长安找父亲——临洮不能再错,大唐输不起。\"
马蹄声碎了星子。
三匹马像三支离弦的箭,沿着驿道往西北狂奔。
苏婉儿咬开腰间的水囊,冰水灌进喉咙的刹那,系统界面突然弹出\"历史原线\"浮窗:临洮守将因误判敌军主攻方向,东门失守,苏明远被流矢贯穿胸膛。
她猛地勒住缰绳,乌骓前蹄扬起,在地上划出半道深沟。
\"云娘,取火折子。\"她扯下披风系在腰间,借着火光凑近地理沙盘,指尖沿着洮水支流移动,\"这里是东侧山谷,两侧山崖高十丈,出口窄如瓶颈。\"系统的等高线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她的指甲几乎要戳穿沙盘边缘,\"吐蕃人惯使'诱敌深入',前锋是饵,真正的杀招在山谷——他们要引守军出城追击,再关门打狗。\"
云娘的手按在马褡子上,那里躺着苏婉儿用唐韵值兑换的《李靖六花阵图》。\"那娘子的意思是......\"
\"反其道而行。\"苏婉儿踢了踢马腹,乌骓重新狂奔,\"明远带精锐埋伏山谷,等敌军半数入谷就断其后路;我守城头,用火油箭封死吊桥。\"她摸出怀里的玉牌,系统突然跳出\"历史常识\"兑换提示,《墨子·备城门》的条文在眼前闪过,\"记住,火油要淋在吊桥中段,箭簇蘸松脂,见火就着。\"
天刚蒙蒙亮时,临洮的夯土城墙终于撞入眼帘。
城楼上的守军远远望见三骑,铜锣\"当\"的一声炸响,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呼:\"是苏郡君!\"苏婉儿扯着缰绳冲过吊桥,甲叶撞在城门洞的砖墙上,发出闷重的回响。
\"张校尉!\"她翻身下马,玄色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把你手里的城防图拿来。\"五十岁的老将张守业正捧着茶盏发愣,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片割破了他的脚背。\"郡、郡君?
您不是该在长安......\"
\"该在长安的是太平。\"苏婉儿抽出他腰间的佩刀,刀尖重重戳在图上的东门位置,\"东侧山谷伏兵,你可敢信我?\"张守业的瞳孔骤缩——那是他昨日与参军争执半日的险地,没想到这年轻女子一眼便看透。
他\"噗通\"跪地,铠甲撞在青石板上:\"末将愿听调遣!\"
\"明远呢?\"苏婉儿的声音突然软了些。
\"在演武场。\"张守业抹了把脸,\"他昨夜把铠甲擦了三遍,说要等郡君来......\"
演武场的沙地上,苏明远的玄甲闪着冷光。
他正举着石锁做最后一组训练,汗水顺着箭疤往下淌,在地上砸出小坑。
听见脚步声,他猛地转头,石锁\"轰\"地砸在地上,震得沙粒四溅:\"姐!\"
苏婉儿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望着弟弟眉间那道跟着他从河朔打到长安的箭疤,想起小时候他把枣花馍掰成两半,说\"苦的我吃,甜的给姐\"。\"明远,带三千玄甲军去东侧山谷。\"她递过那幅《六花阵图》,指尖在\"埋伏\"二字上点了点,\"等敌军前锋过了半,就砍断谷口的滚木——我要他们进得来,出不去。\"
苏明远接过图的手在抖。
他望着姐姐眼中的坚定,突然想起昨日深夜那封被他藏在枕下的家书,母亲在信里写:\"你姐从小就会把错的棋扳回来,这次也一样。\"他重重抱拳,玄甲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末将遵令!\"
暮色漫上城墙时,吐蕃的号角声像毒蛇般钻进耳朵。
苏婉儿站在女墙后,望着远处腾起的尘烟,喉咙里泛起铁锈味。
系统的地理沙盘在她眼前浮动,敌军的标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东门——和她推测的分毫不差。
\"火油队准备!\"她扯着嗓子喊,声音被风撕成碎片。
二十名士兵立刻提起木桶,深褐色的火油顺着吊桥的木板缓缓流淌,在夕阳下泛着诡谲的光。\"弓弩手列三排,第一排射马腿,第二排射人胸,第三排......\"她的声音突然顿住——系统弹出\"历史常识\"浮窗,《武经总要》里\"连弩齐发,火攻为上\"的字样清晰可见,\"第三排换松脂箭,见火就射!\"
第一波骑兵冲到吊桥前时,月亮刚爬上东山。
吐蕃人的弯刀在夜色里泛着冷光,为首的将领举着狼头旗,吼声震得城砖簌簌落:\"开城投降,免你等一死!\"
苏婉儿摸出腰间的铜哨,放在唇边。
那是她用唐韵值兑换的\"军号\",能吹出三种不同的音调。
她深吸一口气,哨声刺破夜空的刹那,二十支松脂箭同时离弦。
火星溅在火油上的瞬间,吊桥腾起一道火龙,映得城墙上每个人的脸都泛红。
\"杀——!\"吐蕃将领的吼声变成了尖叫。
他的马前蹄刚踏上吊桥,就被火舌卷住马腹,惊马人立而起,将他甩进火里。
后面的骑兵乱作一团,有的撞在一起,有的被火灼伤坠马,惨叫声像针一样扎进人耳朵。
\"咚——咚——咚——\"云娘攥着鼓槌,按照苏婉儿的指示敲出急三槌。
东侧山谷突然响起喊杀声,苏明远的玄甲军从两侧山崖俯冲而下,滚木礌石如暴雨般砸向谷口。
吐蕃人的后队被截断,前队还在火海里挣扎,中间的骑兵想调头,却被玄甲军的长槊捅穿了后背。
战斗持续到黎明时,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
吐蕃人留下八百具尸体,剩下的残兵连滚带爬往回逃。
苏明远的玄甲上沾着血,却笑得像个孩子:\"姐,他们的狼头旗被我砍了!\"他举起那面镶着金线的旗帜,缺口处还滴着血。
临洮的百姓不知何时聚在城楼下。
有老妇捧着热粥,有少女提着药箱,还有个小娃娃举着半块枣花馍,踮着脚喊:\"姐姐吃甜的!\"苏婉儿望着这些仰起的脸,突然想起前世史书中\"城破之日,百姓尽屠\"的记载。
她摸了摸小娃娃的头,枣花馍的甜香混着血锈味钻进鼻腔——这一次,她扳回了历史的错。
\"明远,带两千人追击残敌。\"她转身对张守业道,\"把缴获的旗帜挑最大的,快马送长安。\"又对云娘点点头,\"去驿站,给剑南的明谦送密信——就说临洮已稳,但......\"
她的话突然顿住。
云娘刚要转身,驿站的信使跌跌撞撞冲进来,怀里的信筒还沾着泥巴:\"郡君!
剑南急报——\"
苏婉儿的手猛地收紧。
她接过信筒的瞬间,系统的地理沙盘突然亮起新的红点。
茂州二字被血色笼罩,像团烧红的炭,烫得她指尖发疼。
信纸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吐蕃主力绕过松州,正向茂州疾进。\"
晨风卷起她的披风。
苏婉儿望着东方渐起的晨雾,耳边又响起前世史书中的记载:\"茂州失守,陇右震动。\"她摸了摸腰间的玉牌,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唐韵值的数字还在往上跳。
这一次,她的眼底不仅有火,还有更浓的暗潮——临洮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才刚刚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