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站在苏府高墙之上,春末的风掀起她月白裙裾,腰间紫金鱼袋随着动作轻撞青砖。
方才那道从西域方向延伸而来的红芒虽已消失,她后颈却浮起细密的冷汗——系统从未示警过如此刺目的厄难线。
\"叮——地理沙盘已解锁。\"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时,她指尖已按上鱼袋暗纹。
眼前的长安城垣瞬间虚化,取而代之的是幅泛着青光的立体地图:河西走廊如一条灰黄绸带,张掖、凉州等地标闪烁着暗红光斑,更西处吐蕃疆域内,几点幽蓝正缓缓向河西移动。
\"安禄山旧部......\"她瞳孔微缩。
前世史书里,安史之乱后叛军残部多流窜塞外,却不想竟早与吐蕃勾连至此。
指尖轻触张掖光斑,沙盘骤然放大,二十几个红点在客栈、马厩间游移,为首那个标注着\"史朝义旧部\"的名字,正与吐蕃密使的标记在酒肆上方重叠。
\"阿姐!\"墙下传来苏明远的唤声,惊得她系统界面险些溃散。
低头见弟弟仰头望着自己,短刀鞘上的磨痕在阳光下泛着乌光——那是他跟着折冲都尉练了三个月的成果。
\"明远,去前院找小六子。\"她扶着女墙纵身跃下,裙角带起一阵风,\"让他即刻来松竹阁见我。\"
松竹阁内,小六子正蹲在廊下给新得的信鸽喂粟米。
听见传唤,他麻溜地拍掉裤腿草屑,发顶翘起的碎发还沾着鸽毛:\"小娘子唤我?\"
苏婉儿将沙盘投影在案几上,指尖划过河西地图:\"去凉州,混进商队。\"她抽出腰间玉牌塞给他,\"这是西市胡商康宝的信物,他每月十五有趟运丝绸的商队过玉门关。
你记着,重点盯吐蕃使者和穿青布短褐的中原人——\"
\"是不是要查他们有没有藏刀?\"小六子眼睛发亮,伸手摸向怀里的短刃,那是去年苏婉儿送他防身的,\"我前日刚跟门房老张头学了认马粪,能看出商队走了几天路!\"
\"还有。\"苏婉儿按住他欲收刀的手,\"若遇见穿团花锦袍、腕戴红珊瑚的,无论他说什么,立刻用信鸽传讯。\"她从系统空间取出个铜哨,\"这哨声能引西北的岩鹰,你贴身带着。\"
小六子把铜哨塞进衣领,喉结动了动:\"小娘子放心,我就是爬也爬到凉州。\"他转身要走,又回头咧嘴一笑,\"等我回来,给您带葡萄酿!\"
松竹阁外的槐叶沙沙作响,苏婉儿望着他跑远的背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前世她读《资治通鉴》,总觉得\"边患\"二字离得远,此刻看着沙盘上交错的红点,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山雨欲来\"。
\"阿姊。\"苏明远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手里捧着一卷竹帛,\"祖父让我来叫你去祠堂。\"
祠堂里,苏老爷子柱着龙头拐杖坐在主位,陈老夫子捧着茶盏立在东侧,案上摆着刚誊抄的族规。
见苏婉儿进来,老爷子轻叩拐杖:\"今日族会,说三件事。\"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堂下站着的族中子弟,\"其一,科举改制是利国之事,往后族学要多收寒门学子——明远,你明日去西市贴榜。\"
\"其二,\"他指了指陈老夫子,\"从明日起,每月三、六、九开'边情讲习会',讲西域地理、吐蕃风俗、兵法要略。
陈先生曾在安西都护府当文书,这些他最熟。\"
陈老夫子放下茶盏,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青布——那是当年在军中穿的征衣:\"老朽虽老,记性还没坏。
玉门关外的沙粒有几种颜色,吐蕃赞普的大帐怎么扎,都能给孩子们讲明白。\"
\"其三。\"老爷子转向苏婉儿,眼底泛起暖意,\"你提的'边防义勇团',我应了。
选三百个身强力壮的寒门子,每月初一、十五在演武场集训。
明远,你挑十个折冲府退下来的老兵当教头。\"
苏明远攥紧腰间短刀:\"祖父放心,我昨日刚去右骁卫找了张都尉,他说能借五副盔甲当样。\"
祠堂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照在苏老爷子斑白的鬓角上。
苏婉儿突然想起前世见过的苏氏家谱——这老人年轻时在陇右修渠,曾为救溃堤的百姓在泥里滚了三天三夜。
此刻他虽背已佝偻,说出的话却仍像当年砸进堤坝的石块:\"我苏氏立世百年,从前护一方水土,如今......\"他望向苏婉儿,\"该护这万里山河了。\"
散会后,苏婉儿在演武场转了一圈。
族中少年正跟着陈老夫子学画河西地图,有个圆脸少年把祁连山画成了馒头,惹得旁人直笑。
她刚要上前指点,袖中信鸽突然轻啄她手腕——是小六子的传讯。
信纸上的墨迹还带着西北的风沙气:\"张掖城西三十里,青瓦客栈,穿灰布衫的中原人同红珊瑚腕饰者对饮,桌上有吐蕃文酒单。\"
她捏着信纸快步回松竹阁,提笔在另一张纸上抄录关键信息。
墨迹未干时,她突然停住——直接送兵部太显眼,杨国忠的人正盯着苏氏呢。
\"取我那套旧衫子。\"她对丫鬟青竹道,\"再找个没标记的信封。\"
深夜,松竹阁烛火摇曳。
苏婉儿摊开《安西行军录》,泛黄的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胡杨叶——那是前世导师送的,说\"读史要闻见当年的风\"。
指尖抚过\"高仙芝攻小勃律\"的记载,系统突然发出清响。
一道蓝光从窗外射入,在案头凝成幅模糊的人影:银甲虽旧却擦得发亮,腰间挂着半块虎符,眼角有道从眉骨贯至下颌的伤疤。
\"安西都护府,折冲都尉郭镇。\"系统提示音响起时,苏婉儿猛地站起,烛火被带得摇晃,将人影投在墙上如巨灵。
她记得史书记载,郭镇在天宝九年随高仙芝远征,后因主帅兵败流落民间。
这样的老将,正是她需要的!
\"青竹!\"她推开窗,夜风吹得烛芯噼啪作响,\"备马,明日寅时三刻出发。
我要去城外驿馆见郭将军。\"
青竹应了声跑出去,廊下传来她踢到门槛的轻响。
苏婉儿重新坐下,将《安西行军录》小心收进檀木匣。
刚要吹灭蜡烛,窗外突然传来细碎的叩窗声。
\"小娘子,门房张伯说有信。\"青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送件的人穿黑衣,没留名,只说......\"她的声音低了些,\"只说'李烈'。\"
苏婉儿的手顿在烛火上方。
李烈——那是前世史书里记载的安西斥候,天宝十年随封常清西征时失踪,连个墓碑都没留下。
她猛地拉开门,青竹手里正托着个油布包,封口处的火漆印着半枚箭头,是安西军特有的标记。
油布展开,里面是封旧信,信纸边缘泛着焦痕,墨迹却清晰如昨:\"苏小娘子亲启:河西有变,吐蕃欲借安贼残部开玉门。
某在沙州等你。\"末尾署名\"李烈\",旁边盖着枚褪色的军印——\"安西都护府左卫斥候\"。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松竹阁陷入黑暗。
苏婉儿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系统界面再次震动,那道从西域延伸而来的红芒,此刻正明晃晃地笼罩在\"沙州\"二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