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铜铃在暴雨中疯狂摇晃。
林深握着手电筒,光束扫过堂屋正中的朱漆棺材。雨水顺着青瓦屋檐砸在青石板上,他闻到了潮湿的檀香混着某种腐烂的甜味。爷爷的遗照在供桌上凝视着他,黑白照片里的眼睛似乎在跟着他移动。
三天前接到堂叔电话时,他正在公司加班。\"你爷爷快不行了,说要见最后一面。\"二十年没回过的老宅突然变得近在咫尺,高铁转大巴再转三轮车,穿过盘山公路时他看见成片的竹林在暮色里翻涌如墨浪。
现在他站在祖宅的厅堂里,手电筒光斑扫过棺材上暗红的花纹。那不是普通寿材,棺盖边缘镶着褪色的金漆,侧面用黑墨画着扭曲的符咒。更诡异的是棺材四角各压着一枚铜钱,被红绳系成古怪的结。
\"千万别碰棺材。\"堂叔送他进老宅时反复叮嘱,\"等明早道士来了才能开棺。\"可堂叔说这话时眼神闪烁,额角的汗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轰隆——
惊雷炸响的瞬间,林深看见窗棂外闪过一抹红色。那颜色鲜艳得刺目,像是新嫁娘的红盖头。他冲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暴雨扑面而来。手电筒光束刺破雨幕,照见竹林小径上立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
女人背对着他,湿透的黑发垂到腰际。嫁衣上的金线在电光中忽明忽暗,雨水顺着她抬起的手臂往下淌,那只苍白的手正指向堂屋里的棺材。
林深感觉后颈发凉,转身时手电筒撞到了供桌。爷爷的遗照\"啪\"地扣在桌面上,香炉里的灰撒了一地。棺材里突然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咔啦咔啦,混着雨声格外清晰。
他鬼使神差地摸到棺盖边缘。铜钱上的红绳不知何时已经断裂,那些符咒在潮湿空气里晕开,像一道道黑色的泪痕。当第二道闪电劈亮夜空时,他看清棺盖上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那分明是他自己的出生年月。
棺材盖被掀开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林深的手电筒掉在地上,滚动的光晕里,他看见棺内铺着大红色锦缎,缎面上用金线绣着交颈鸳鸯。没有尸体,只有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凤冠霞帔,金丝银线在光束下泛着诡异的光。
\"阿深......\"
飘忽的女声混在雨声里,林深猛地回头。穿嫁衣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门槛外,雨水顺着她的裙摆在地面汇成血色的溪流。盖头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青灰色的下巴和鲜红的嘴唇。
林深跪在祠堂青砖上,泛黄的宣纸在手中簌簌作响。爷爷的忏悔录里藏着比冥婚更骇人的真相——五十年前被活埋的新娘,竟是他的双生姐姐。
\"阿红本是你太爷爷买来的童养媳...\"油灯在穿堂风中明灭,纸上的字迹如同扭曲的蛆虫:\"那年大旱,神婆说要献祭林家血脉才能求雨。他们给阿红灌了哑药,将你父亲与她调换生辰......\"
竹林里的红绸突然剧烈翻涌,祠堂门轰然闭合。林深看着供桌上并列的两盏长明灯,属于父亲的那盏本该在三十年前熄灭,此刻却诡异地窜起三尺高的幽蓝火焰。他终于明白为何棺木上刻着自己的八字——当年被替换命格的,从来都是林家每一代长子。
镜中浮现出红衣新娘的身影,这次她怀中抱着个青紫色的婴孩。林深突然记起母亲临终前死死攥着他的手腕:\"别回老宅!你七岁那年发高烧,你爷爷在祠堂......\"
祠堂地面开始渗出黑血,五十年前活埋阿红的竹笼正在血泊中浮起。林深抓起供桌上的铜铃,按忏悔录记载踏起罡步。每踏一步,脚底都传来婴儿的啼哭,悬挂在梁上的族谱无风自动,写满林姓的纸页簌簌脱落,每个名字都化作血手印爬向他的脚踝。
\"姐!\"当铜铃第三次震碎镜面,林深对着虚空嘶吼。即将掐住他脖颈的鬼手骤然停滞,阿红腐烂的半边脸从红衣下显现,另半边仍是十六岁少女的模样。
供桌上的两盏长明灯突然交缠,父亲那盏幽蓝火焰吞噬了属于爷爷的烛火。林深终于看清竹笼里并排的两具白骨——较小的那具指骨蜷曲,保持着抓挠棺木的姿势。原来当年被活埋的,还有刚满月的自己。
子时的梆子声在村口响起,林深咬破手指将血抹在族谱末页。阿红的嫁衣瞬间褪成惨白,竹林里万千红绸化作纸钱纷飞。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祠堂窗棂时,供桌上只剩一盏崭新的长明灯,灯芯处蜷缩着熟睡的婴灵。
三个月后,羊角村的游客在翻新祠堂时,发现地窖里五十口贴着黄符的陶瓮。每只瓮中都盛着用红绳捆扎的胎发,发丝末端系着刻有生辰八字的银锁——那是林家百年间所有\"祭品\"的印记。
而林深再未出现在人前,只在每年清明,守林人总能看到后山坟茔前摆着两碗血糯饭,饭上插着的竹筷,一根朝东,一根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