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连阴雨下了整三天,村东头的灌溉渠涨满了浑水。李大爷夜里去关闸门,手电筒光扫过渠面时,看见水里漂着个穿蓝布衫的小孩,头发缠着墨绿色水草,脸朝下趴在水面,脚腕上缠着的红绳,正是老周头尸身同款的“止溺扣”。
“是虎娃!”李大爷的喊声惊醒了全村。王婶举着煤油灯冲进渠边,却见水面空无一物,只有几缕水草在漩涡里打转,草尖滴着黑水,在泥地上画出“替”字。
林小雨蹲在渠边,碎碗贴着湿泥,瓷片里映出渠底的景象:十二具尸体并排躺在淤泥里,胸口插着钢筋,钢筋上缠着的不是红绳,而是活过来的水草,每根草叶都长着细小的倒刺,正在啃食尸体的手指。
“水鬼开始啃镇水桩了。”奶奶的旱烟袋在雨中明明灭灭,“钢筋锈穿了,胡家的护水咒困不住它们。看见渠底的黑水没?那是五八年民工的血,被水草绞了三十年,成了‘替身教’。”
周秀兰的手电筒光扫过渠壁,发现新冲出来的裂缝里嵌着碎碑片,碑面上的“镇”字已经被啃成“替”,裂缝深处传来指甲抓挠的“咯吱”声,像有人在渠底写血字。
第一起失踪案发生在凌晨三点。守夜的更夫看见渠边有个穿工装的男人在打水,水桶提上来时,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满满一桶水草,草叶间缠着枚工票,正是1958年溺亡民工的遗物。更夫伸手去接,水草突然活过来,缠住他的手腕往渠里拖,水面倒映出的,是个没有眼睛的水鬼,眼窝处嵌着两块碎碑片。
“渠底的水草是水鬼的舌头!”林小雨带着焊枪冲进雨幕,“它们用碎碑片当牙,专咬戴红绳的人!”他刚跑到闸门,就听见身后传来王婶的尖叫——她的红绳手链不知何时变成了水草,正顺着胳膊往心口爬。
灌溉渠的水在午夜突然变红。林小雨闭着右眼“看”见,渠底的十二具尸体正在慢慢站起,钢筋从胸口穿出,水草顺着钢筋生长,在他们头顶结成巨大的锁魂阵。最前面的水鬼张开嘴,喷出的不是水,而是五八年筑坝时用的水泥块,每块水泥里都嵌着民工的指甲。
“用稗子烧!”奶奶冒雨抱来晒干的稗子堆,“胡家太奶说过,带稃的粮食能烧心口的水草!”
稗子堆在渠边燃起时,水面传来密集的尖啸。林小雨看见水鬼们的身体开始崩解,水草从他们身上脱落,却在渠面聚成新的怪物——那是十二根钢筋绞成的水草龙,龙嘴里叼着老周头的旱烟袋,烟袋锅泛着妖异的红光。
“焊断钢筋!”周秀兰举着防水焊枪冲上前,“钢筋是它们的脊梁骨!”
焊花在雨夜炸开,火星溅在水草龙身上,却被水草吸收,反而让龙身变得更亮。林小雨突然想起爷爷的旱烟袋内侧刻着“定水针”,他摸出烟袋,对着水草龙的“七寸”——钢筋交叉处的碎碑片,用力刺去。
“替我们报仇……”水草龙发出十二道重叠的声音,正是五八年民工的嗓音。碎碑片被烟袋刺落的瞬间,渠水突然清澈,露出渠底整齐排列的十二块碎碑,每块碑上都新刻了“护”字,正是胡家太奶的笔迹。
天快亮时,村民们在渠底捞出十二枚工票,每张工票背后都写着同一个名字——“周建国”,正是周老会长的名字。周秀兰的手突然颤抖,她想起父亲的水利笔记里,五八年的水库规划图角落,画着个被钢筋穿过的槐树,正是胡家太奶被镇水桩困住的模样。
“这些水鬼,本是胡家的护水魂。”奶奶望着泛白的渠水,“当年公社听了南蛮子的邪术,用钢筋穿了它们的碑身,才让护水阵成了替身教。”她转头看向林小雨,“现在碑身断了,该用你的眼通,送它们回家了。”
林小雨跪在渠边,将十二块碎碑按北斗阵摆好。他闭着右眼,用左眼“看”见十二道魂影从碎碑里飘出,每个魂影的胸口都插着根槐木楔子,正是他昨夜焊在钢筋上的护符。魂影们对着老槐树方向鞠躬,转身走进渠水时,水面漂起十二朵槐花,每朵花芯都坐着个发光的童魂——正是被水鬼抢走的虎娃和村里的孩子们。
县水利局的车在清晨进村,却在村口抛锚。技术员们看着突然清澈的渠水,发现水里漂着片槐树叶,叶心刻着“护水”二字,边缘还有未干的血痕,像极了人用指甲刻的。
而在水库底的镇水碑前,林小雨发现碑脚的淤泥里埋着个铁盒,正是爷爷当年失踪的那个。盒盖内侧刻着行小字:“钢筋锁魂,锁不住人心向水;稗子烧心,烧不尽水鬼念归。”他刚要打开铁盒,水库突然掀起巨浪,浪头里浮出个巨大的水鬼倒影,眼窝处嵌着两块碎碑片,正是他昨夜刺落的那两块。
“小雨!”周秀兰的喊声被雷声掩盖,林小雨看见铁盒里装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十二根带血纹的麦秆,每根麦秆上都刻着“替”字——那是黑仙残孽留下的最后诅咒,只要渠水还在流动,水鬼的替身教,就永远等着下一个戴红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