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七月，日头毒得能把地皮晒裂。后屯的老泡子边倒是热闹，光屁股的娃娃们扎猛子、打水仗，笑声惊飞了芦苇丛里的野鸭子。十二岁的铁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冲岸上喊：“柱子，你个怂包，下来啊！”
柱子抱着树干直摇头，他娘前几天刚叮嘱过：“离泡子远点，那底下锁着水鬼！”铁蛋撇嘴游向深水区，突然感觉小腿被什么缠住，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往上爬。他刚想喊救命，整个人就被拽进了水里。
水面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泡，又恢复平静。岸上的孩子们吓傻了，等大人们赶到时，只捞起铁蛋的一只凉鞋。鞋面上还沾着水草，仔细看，草叶间缠着几根泛白的长发。
铁蛋娘哭得昏死过去，铁蛋爹举着渔网在泡子边骂了三天三夜。老辈人说，这泡子邪乎，打从伪满时期就常淹死人。日本人当年抓劳工填矿洞，不少人逃到这儿，被机枪扫进泡子，血水把水都染红了。
转眼到了中秋，月光给泡子镀了层银。铁蛋爹喝得醉醺醺，抱着酒葫芦在岸边晃悠：“狗日的水鬼，还我儿子命来！”话音刚落，水面突然炸开个大水花，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影缓缓升起。那人穿着破破烂烂的劳工服，脸上爬满青苔，空洞的眼窝里伸出两条小鱼。
“还命......还命......”人影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铁蛋爹吓得瘫坐在地，酒葫芦骨碌碌滚进水里。第二天一早，有人发现他跪在泡子边，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脸上的表情惊恐至极。
村里的阴阳先生瘸三爷拄着桃木拐杖来了。他绕着泡子转了三圈，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不是普通水鬼，是百怨缠身的伥鬼！被水鬼害死的人，魂魄会被拘在水底当帮凶，专门拉活人下水！”
瘸三爷让人在泡子边摆上猪头、烧鸡，又烧了三百张黄纸。他嘴里念念有词，突然脸色一变：“不好！水鬼嫌祭品少，要大开杀戒！”当夜，泡子周围的狗都冲着水面狂吠，村民们听见水下传来铁链拖拽的声音，“哗啦哗啦”响了一整夜。
第二天，泡子又吞了人。这次是邻村来走亲戚的小媳妇，洗衣服时突然像被拽住脚，一头栽进水里。捞上来时，她怀里还抱着个穿红肚兜的纸人，纸人脸上画着铁蛋的模样。
瘸三爷连夜做法，在泡子四周钉了七十二根桃木橛子，又用朱砂画了镇水符。可当他要把符贴在水面时，突然惨叫一声，手腕上多了道青紫的手印。“不行，这水鬼怨气太重，得找个至阳之物镇压！”
村里老人想起，后山有棵千年老松树，树洞里藏着块被雷劈过的“雷石”。几个壮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雷石抬到泡子边。瘸三爷咬破手指，用血在雷石上画了镇鬼符，正要推进水里，水面突然沸腾起来。
无数惨白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抓挠着雷石。铁蛋娘突然冲出来，哭喊着：“铁蛋，娘来陪你！”她扑向泡子的瞬间，雷石“轰隆”一声沉入水底。水面炸开巨大的水花，随即归于平静。
从那以后，泡子边再也没人敢轻易靠近。每到阴雨天，还能听见水下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有人说，雷石镇住了水鬼，但那些被害死的冤魂，还在等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铁蛋娘的坟就修在泡子边，坟头常年摆着铁蛋生前最爱吃的冰糖葫芦，在风中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