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枫月)冷冷地开口,声音如同寒泉击石,不带一丝情感:“梁沐云,你痛苦,是因为你善与恶都不够纯粹。你想兼济天下,却无兼济天下的魄力与决绝;你想明哲保身,又放不下顺帝留下的责任和虚名。
你迷茫,是因为你真与假都不够极端。你既无法彻底割裂与顺帝的联系,做回纯粹的梁沐云;又无法完全认同顺帝的道,成为真正的伐天者。首鼠两端,优柔寡断,自然痛苦迷茫!”
梁沐云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和犀利的言辞惊得一愣,“你现在是……谁?”
那冰冷、漠然、带着千年积怨的眼神,那藐视一切、仿佛审判者的姿态……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和那个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梦魇重叠——枫月上神!
梁沐云眼中的迷茫和痛苦渐渐被惊疑和恐惧取代。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真的是晚晴吗?还是……枫月上神?”
他无法分辨,眼前这个人,究竟是那个会和他拌嘴、会对他流露出担忧的司徒晚晴,还是那个一心只想取他性命的复仇之神?
枫月上神(占据着身体)冷冷地看着他眼中的恐惧,并未回答,只是那眼神,更加幽深冰冷。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反应过来后,梁沐云随即心中也涌起一股被看穿和被指责的恼怒:“纯粹?极端?枫月上神,你口中的纯粹,就是像你一样,被仇恨蒙蔽双眼,将屠刀对准所有你认为有罪的人,哪怕他是转世之身?
你口中的极端,就是像顺帝一样,为了一个仇恨,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血流成河?那样的纯粹和极端,带来的只有毁灭!”
枫月上神眼神冰冷:“至少我们目标明确,道心坚定!不像你,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顺帝当年若有你这般懦弱,伐天之战根本不可能成功!世间大道,非黑即白!要么如顺帝般一往无前,要么如蝼蚁般苟且偷生!你这般摇摆不定,只会害人害己!”
“大道若只有黑白,那这世界该是何等无趣和残酷!”梁沐云反驳道,眼神也锐利起来,“人有七情六欲,世事复杂多变!顺帝伐天,初衷或许为公,但过程是否太过酷烈?
结果是否真如他所愿?你只看到神族覆灭之痛,可曾看到伐天之战中枉死的无数凡人?他们的痛苦,难道就不值一提?
难道就不是顺帝之过?纯粹的善与恶?这世间哪有纯粹的善与恶!有的只是立场和选择带来的不同后果!”
“强词夺理!为你的懦弱开脱!”枫月上神厉声道,“立场?神族庇佑苍生,维持天地秩序,何错之有?顺帝为一己野心,煽动凡人,以下犯上,颠覆天庭,致使神族凋零,天地失衡,鬼魅横行!
这便是他的原罪!是最大的恶!而你,作为他的转世,便是这恶的延续!谈何立场?谈何选择?你生来便背负着这罪孽!”
“我不是他!”梁沐云低吼,眼中充满了挣扎和痛苦,“我承认我懦弱!我害怕!我不想承担这份沉重的罪孽和使命!
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这有错吗?为什么转世了还要被前世的枷锁束缚?为什么不能有新的开始?”
“新的开始?”枫月上神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神族的亡魂能重新开始吗?那些因天庭崩塌而流离失所、被鬼魅吞噬的生灵能重新开始吗?
梁沐云,这世上,不是所有的债,都能用一句‘转世了,与我无关’就能抹去的!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你避不开!”
两人激烈地争辩着,一个冰冷如万载玄冰,一个激烈如困兽犹斗。
谁也说服不了谁。
枫月上神坚持着仇恨与因果的必然,梁沐云则痛苦于身份的撕裂和对前路的迷茫。
这场关于善恶、真假、责任与逃避的辩论,最终陷入僵局,只留下满室压抑的沉默和更加深刻的痛苦。
就在这沉默中,梁沐云看着眼前“司徒晚晴”的脸。
“晚晴,伐天,你曾经也是支持的。”梁沐云皱着眉看向枫月上神,两人现在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可是两人的心,却远的看不到距离。
“那也是,保全神族的前提下。”枫月上神转过身,不再看向梁沐云。
梁沐云将头缓缓低下,不一会儿,又苦笑了起来,“我们可不可以不要一碰面就说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难道我们就不能说说自己吗。”
枫月上神嘴角微微一动,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可是你我,除了这些仇恨恩怨,还有其他好说的吗?”
梁沐云听闻此言,只感觉内心一阵剧痛,也许是传承自顺帝的那些意志和记忆,让他的内心被这句话触动的很大,以至于枫月上神叹气离开,他都没有发现。
过了一会儿,梁沐云终于缓过了神,但眼神依旧充满遗憾,他想起了顺帝当年和枫月上神分开时说的话。
折落分别的枝与叶,永远不会再沐浴同一束阳光。
到底谁会是另开新叶的枝,谁又是坠落渐黄的叶?
傍晚,梁沐云远远看到靠在走廊旁的司徒晚晴。
那张俏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如果硬要说,也许是,一丝惆怅?
是枫月上神吗?是司徒晚晴吗?
不清楚,不知道。
梁沐云慢慢走到司徒晚晴跟前,在司徒晚晴对面停了下来。
“还不走?等着我杀了你?”司徒晚晴看着梁沐云冷笑。
梁沐云无奈的摇摇头,“我实在是分不清你现在是司徒晚晴还是枫月上神。”
“那又如何?司徒晚晴和枫月上神,归根到底也是一个人,怎么,对同一个人也要准备两套说辞吗?”司徒晚晴挑着眉嘲弄道。
梁沐云心中涌起一股悲凉,怎么看,现在这个都是枫月上神啊。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对峙着。
司徒晚晴见梁沐云什么也不说的在自己面前呆站着,心中生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无名火,立马起身便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