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格外凉,吹得坤宁宫残存的宫灯摇摇欲坠。
火舌已被扑灭。
宫人们的哭嚎声、侍卫们杂乱的脚步声与水桶倾倒的哗啦声交织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嘈杂。
在这片混乱的中心,苏映瑶却静得像一尊冰雕。
她身披一件银狐斗篷,素白的面容在跳动的火光映衬下,显得愈发清冷。
身侧,墨羽寒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沉默地为她隔开所有试图靠近的慌乱身影。
“王妃娘娘,就是她!”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
掌事太监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手指颤抖地指向被两名侍卫死死按住的李常在,“火是从西侧的库房烧起来的,有小太监看到李常在事发前进过那里!她定是与柳家串通,意图烧毁皇后娘娘的凤袍,诅咒中宫!”
李常在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像风中残叶,除了“不是我……奴婢没有……”之外,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的辩解在这般“人证”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苏映瑶的目光并未在李常在身上停留太久,而是缓缓扫过火场的每一寸灰烬。
她的眼神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三天前李常在跪在她面前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封被她塞进茶盏的密信,说的正是柳氏图谋不轨。
如今,李常在成了替罪羊,这火,烧得未免太过蹊明。
她的绣鞋轻轻踩在一块烧得焦黑的檀木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咯吱”声。
就是这一声轻响,让她停下了脚步。
她缓缓蹲下身,伸出戴着白玉护甲的手指,从灰烬与碎木中,拈起了一枚沾满尘垢的东西。
用丝帕拂去上面的灰烬,一枚温润的莲纹玉佩赫然出现在掌心。
玉佩的一角有着明显的断裂痕迹,但那盛开的莲花纹路,却与她记忆深处的那枚残片——从柳氏侍女身上搜出的那枚,纹路走向、雕刻的力道,乃至玉石的质地,都严丝合缝。
柳氏……你终于按捺不住,亲自下场了么?
苏映瑶缓缓握紧玉佩,那冰凉的触感仿佛能一直渗到心底。
她站起身,正要将玉佩呈给闻讯赶来的皇帝萧煜,眼角的余光却猛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动。
在远处宫殿层叠的飞檐一角,一道纤瘦的黑影如惊鸟般一闪而过,迅速没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尽管只是一瞬间,但苏映瑶看得分明——那身形,那发髻,正是她派人暗中寻找,却在今晨被报失踪的陈宫女!
那个曾负责给柳氏传递消息的宫女!
她没死,也没有被柳氏灭口,而是藏在这里。
她看到了什么?
或者说,她在等什么?
“爱妃,”萧煜疲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宫殿,眉心紧锁,“皇后受了惊吓,此事,你以为该如何处置?”
苏映瑶回过身,将那枚莲纹玉佩稳稳地呈到他面前,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陛下,臣妾以为,这火场之中的东西,或许比人言更可信。”
萧煜接过玉佩,就在他端详那莲纹的瞬间,赵侍卫的身影如一道疾风般冲破人群,带着一身寒气,急匆匆地跪在了殿前。
他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变调,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启禀陛下!王妃娘娘!北疆使团……使团突然提前抵达,已在太和殿外候旨!他们……他们说带来了献给大夏的祥瑞贺礼,为表诚意,请求当殿验货!”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北疆使团的贺礼,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宫中大乱之时,以如此强硬的姿态要求面圣献礼?
这不合礼数,更透着一股诡异的压迫感。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苏映瑶的身上。
她却笑了。
那笑容极淡,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与嘲讽。
她抬起手,用指腹缓缓抚过萧煜手中那枚莲纹玉佩的冰凉纹路,仿佛在抚摸一条即将被扯断的引线。
冬至祭天、癫狂散、宫中大火、北疆使团……所有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串联成一张弥天大网,而这张网的中心,便是即将被呈上大殿的所谓“贺礼”。
“好大的阵仗。”苏映瑶轻声低语,声音不大,却让身边的墨羽寒眸光一凛,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她抬起眼,望向灯火通明、不知有多少杀机在等待着的太和殿方向,唇边的笑意愈发冷冽:“既然柳家费尽心机搭好了这个台子,本王妃倒要亲自去看看,他们究竟能唱出怎样一出惊天动地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