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整个煜王府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墨羽寒深邃如潭的眼眸。
他的目光落在苏映瑶手中的半块玉珏上,又缓缓移向她冷静得近乎冷酷的侧脸。
“柳氏的棋子,远比想象中更多。”苏映瑶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书房内短暂的安宁,“皇上今日的咳嗽,绝非偶然。”
墨羽寒的指节无声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你在朝堂上呈上的,是那张御花园图谱?”
苏映瑶并未回头,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珏上冰冷的莲纹:“是。我只说此图乃柳尚书遗物,证明先帝驾崩当夜,他有能力避开禁军耳目,潜入禁苑。至于他去做什么,我没有说。”
“但你却引出了何太医。”墨羽寒的语气带着一丝探究,“你怀疑他?”
“不是怀疑。”苏映瑶终于转过身,眸光锐利如刀,“我方才替皇上拂去落花时,刺入何太医手背的银针,淬了‘牵机引’。此物无毒,却能与一种慢性毒药‘日影砂’产生共鸣,不出半个时辰,中招者手背便会浮现一圈淡淡的红痕。”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日影砂’,正是前世……正是先帝所中之毒的引药。此毒发作缓慢,会让中毒者日益体虚,频繁咳嗽,最终心脉衰竭而亡,与风寒之症别无二致。”
墨羽寒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终于明白,苏映瑶今日在朝堂之上,看似莽撞地抛出图谱,实则是一石二鸟。
既是将柳氏拉回众人视线,更是为了逼出那个隐藏在暗处,正在对当今圣上重复当年罪行的黑手。
何太医作为萧煜的专任太医,是下毒的最佳人选。
“柳氏当真好大的胆子,弑君一次不成,还想再来第二次!”墨羽寒的声音里透出凛冽的杀意。
“或许,他所图谋的,从来就不只是皇位那么简单。”苏映瑶走到窗边,望着沉沉的夜色,“那被我扣下的陈宫女,是个关键。我毁掉玉珏,断了她与柳氏的信物,又给她三日期限,就是要逼柳氏做出选择。是弃车保帅,杀了陈宫女灭口,还是冒险派人来交换信物,救下这颗重要的棋子?”
她的话音刚落,赵侍卫便匆匆从门外进来,躬身禀报:“王爷,王妃,地牢里的陈宫女醒了,但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
苏映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意料之中。柳氏培养的死士,岂会轻易开口。”她看向墨羽寒,“王爷,可否借我一样东西?”
“何物?”
“当年抄没柳府时,缴获的名册可还在?”
墨羽寒我这就命人去取。”他知道,苏映瑶这是要釜底抽薪,从根源上瓦解陈宫女的心理防线。
一个人的忠诚或许坚不可摧,但若是这份忠诚所维系的一切都已化为泡影,那便会瞬间崩塌。
一个时辰后,王府阴暗潮湿的地牢里,陈宫女被绑在刑架上,身上虽无新伤,眼中却满是惊恐。
苏映瑶坐在她面前,慢条斯理地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名册,烛火将她的身影投射在墙上,宛如掌控生杀的修罗。
“陈秀,原籍沧州,家中父母健在,另有一幼弟,今年十三,在沧州府学念书,颇有天分。”苏映瑶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入陈宫女的耳中。
陈宫女的身体猛地一颤,死死咬住嘴唇。
“柳尚书倒是费心,八年前便将你安插入宫,想来是许诺过,事成之后,保你全家富贵,让你弟弟入朝为官吧?”苏映瑶合上名册,抬眼看她,目光怜悯又残忍,“可惜,你跟错了主子。柳氏一族,如今已是自身难保的丧家之犬。你以为,他还有余力去兑现一个对宫女的承诺吗?”
她站起身,将一张盖着官府印信的文书拍在陈宫女面前的地上,“这是沧州知府刚送来的加急文书,你弟弟聪慧,被朝廷新设的‘英才计划’选中,不日将由官府出资,送入京城国子监深造。而你的父母,也将作为英才家属,一同迁入京城安养。”
陈宫女的眼睛瞪得老大,满是难以置信。
“这是王爷为你求来的恩典。”苏映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机会,我已经给你了。是让你全家因你而荣,还是因你而死,全在你一念之间。我的耐心有限,明日天亮之前,若听不到我想听的话,国子监的名额,自然会有旁人顶替。而你的家人,大概会‘不慎’在来京的路上,遭遇一场意外吧。”
说完,她不再看陈宫女一眼,转身向牢门走去。
那决绝的背影,彻底击溃了陈宫女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深夜的王府,比白日更加暗流涌动。
苏映瑶回到寝殿,只觉得心力交瘁。
无论是前世的仇恨,还是今生的博弈,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紧紧包裹。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
就在她准备卸下钗环歇息之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细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女压低声音的通报。
苏映瑶眉心一蹙,重新将一支凤钗插入发髻。
门被轻轻推开,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吹得烛火一阵狂舞。
一名侍女引着一个身影,快步走到殿内。
那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宫装,显然是宫里的人,只是位份不高。
她一进殿,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连头都不敢抬。
殿内瞬间静得可怕,只能听到那人因恐惧而发出的、压抑的喘息声。
她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双手紧紧攥在胸前,仿佛握着足以决定她生死的最后筹码。
苏映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审视。
她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她知道,这深夜到访的,必然是今夜这场大戏的又一个关键角色。
终于,那跪伏在地的身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颤抖着,从怀中捧出了一样东西,高高举过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