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佩霞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议论,此时也好奇地拿过韦青的手机看了看。看完后,她放下手机,神色黯然地说道:“我们村也有一户人家,上访了十几年,被人家打过,关过,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原本是村里的能人,现在却成了五保户。国家的信访系统好像就是个摆设,一点用也不管。”
韦青听了,微微点头,接着说:“用我们村书记的话说,那就是个糊弄老百姓不闹事的单位。这样说确实有点偏激,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信访系统的官僚主义现象。按国家规定的流程走完就结束了,至于问题解决没解决,好像不是他们关心的事了,这不就是典型的官僚主义吗?
“我们可以理解,许多事情复杂,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来调查处理,仅仅依赖信访系统确实难以做到。可这绝不能成为不作为的理由,导致问题越积越多,甚至到积重难返的地步,那时候又该怎么办?许多地方的官员不作为,弄虚作假,甚至胡作非为,上行下效,官官相护,甚至在一方称霸。没人管,群众又监督不着,无法发声,实在太可悲了。”
“唉!” 李秋水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深知韦青所言非虚,可又不想说一些消极的话影响韦青的情绪。稍作停顿后,他问道:“那你想怎么做?我是没什么好办法。”
韦青目光坚定,说道:“中央巡视组进驻我们省了,我想给中央巡视组举报。”
李秋水点了点头,说:“可以啊!要是中央巡视组也解决不了,那也就只能死心了。”
伍佩霞听后,面露担忧之色,说道:“我觉得韦青还是要三思。一方面,中央巡视组来肯定会收到许多举报线索,他们人手有限,要面面俱到地调查处理,根本不可能。依我看,他们可能会选择一些重大线索调查处理,大部分线索可能还是像信访系统一样,依赖地方政府调查处理。
“到时候线索又回到地方政府手中,还是被告调查处理原告。另一方面,村里人上访他们不害怕,这么多年了,他们知道怎么化解。一旦韦青出面举报,可能会威胁到他们,他们要是打击报复,甚至铤而走险,韦青就危险了。”
韦青微微颔首,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我个人而言,与这些人相比,就如同大象脚下的蚂蚁。一旦和他们对抗,想要活命都难,所以才来和你们商量。”
李秋水自然明白韦青是在寻求他的意见,他看着韦青,眼神中充满了坚定,说道:“我可以保证你个人不受伤害。但必须注意,一定要搞清楚你的对手,用隐秘的手段,切不可正面对抗。一旦正面对抗,他们可是代表国家机器,与国家机器对抗,我可没把握能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韦青目光坚毅,说道:“我既然这么做,肯定要正面对抗。不过他们不代表正义,不可能正面动用国家机器,只可能在暗地里针对我。”
李秋水看着她,满眼宠溺和爱意,心中暗自感慨:这大姐姐还是个忧国爱民、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主,年轻气盛,对这个世界诸多不满,什么都想管。这件事远超出她的责任和能力范畴,好在她还知道其中的凶险和后果。
要不是有他这一层保护,她可能就不会这么做了。现在她想做,他便要助她去做,保她周全。于是,他坚定地说:“如果真是这样,我可以保证你不受伤害,你尽管大胆地去做。”
伍佩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脸茫然,疑惑地说:“你一个医生,怎么能保证韦青的人身安全?你这样说,小心害了韦青。韦青这么好,人漂亮,有才华,心地善良,身价不下亿万,都追你追到这里来了。你可要千般呵护,万般珍惜,把韦青弄丢了,你不如就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李秋水看出她也是个善良的女子,很关心韦青的安危,只是不明真相,便半开玩笑地说:“你知道个什么?她要做的事,我不得紧着支持、维护、讨好她,还能说你没本事,做不成,别做,赶紧嫁给我,在家里洗衣做饭看孩子?要这样她能愿意吗?她不愿意我不就鸡飞蛋打了?!”
韦青和伍佩霞听了,都被逗得 “咯咯咯!” 大笑了起来。韦青当然知道李秋水内在的韬略,说这些话并不奇怪,伍佩霞却在心里琢磨:这小子看着就是个大直男,其实鬼心眼子多着呢。
韦青站起身,在李秋水身上轻轻打了几下,佯装嗔怒地说:“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胡话。”
伍佩霞则捂着嘴,笑的停不下来,说:“你可真能逗,这么严肃的事都让你说成笑话了。”
李秋水一摊手,表示着无奈。
在返回的路上,车内弥漫着一种别样的氛围。伍佩霞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刚才光顾着说笑了,忘了问人家要多少诊金?”
韦青开着车,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说道:“等你病好了,谢谢他就行了。”
伍佩霞又问:“病要不好呢?”
韦青笑着说:“病好不了就来踹他,治不了病还想要诊金,美得他。”
伍佩霞笑着说:“行,他要治不好我的病,我就是成了鬼也要来缠着他。”
韦青调侃道:“那你还是别做鬼了,你可以踹他,但不能缠他。”
伍佩霞听后,一下 “咯咯咯!” 地笑个不停,身体前仰后合。表面上,她是在和韦青说笑,实际上,她还是在试探韦青的口风,想知道她的病究竟能不能好。她心里清楚自己的病是不治之症,好起来的希望渺茫,可又无时无刻不期盼着能出现奇迹。
如今看到这一丝希望,自然想牢牢抓住,可韦青和李秋水始终给她的是不确定性,即便韦青说得够明确了,依然无法消除她内心的疑虑。
与此同时,在宝安县的政府大楼内,张传宝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正满脸愁云的想着心事。经过一番运作,他在宝安县政法系统的地位算是稳固了,但也仅限于此,在全县的影响力仍然十分有限。他想起李秋水,那个镇卫生院的医生,心中就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恼怒。
上次对李秋水的处理,他觉得太轻了,现在想来都有些后悔。不过,他还是想着要给李秋水一些教训,比如惩戒一下,判个两三年刑,出出心中这口恶气。当然,他还没有像女儿女婿那样,一出手就想着制造车祸除掉李秋水,毕竟他还没有这样的经验。
然而,每次看到他老娘那痛苦哀嚎的样子,他就迫切地想要处理李秋水,仿佛他娘的病就是李秋水造成的(当然,他并不知道李秋水对他娘的惩戒)。
这几日,张传宝几次在会议上对卫生局赵局长发难。他板着脸,语气严肃地说:“你们卫生局也不管一管,好多人反映,说岔口镇卫生院有个神医。这还是不是我们政府的医院?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什么神医?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可不行,必须清除。”
卫生局赵局长其实早听说了岔口镇卫生院有个小神医的事。在女儿家时,他听亲家母绘声绘色、十分详细地说起在岔口镇卫生院看病的经历。亲家母满脸赞许,直夸小神医手到病除,确实对得起 “小神医” 的称号。亲家母是朴实的农村人,看中医自然是想着省钱,吃几副中药花不了几个钱,病就好了,不像西医,去看病这个检查那个检查的,没个几百大一两千块钱根本看不了病。
基于这些,卫生局赵局长对小神医有了基本的判断。他觉得这是新来的高材生,医术高超,深受病人称赞。
他深知中医是有门槛的,仅仅学一些病理药理,背一些方子远远不够。学不精、悟性低的人根本看不了病,因为人体十分复杂,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个体与个体之间又千差万别,同样的病可能有不同的发病机理,必须有独到的感知和把握,才能准确判断病情,开出药到病除的方子。
他还暗自庆幸,难得出现这么个中医人才。所以,当张传宝说起小神医的事时,他毫不犹豫地说:“这可不是搞迷信活动。这‘神医’的称号又不是医生自己封的,也不是卫生院封的,这是人家医术高超,手到病除,病人给的称号。这个称号在老百姓心里,我们管不了,也没地方去清除。”
赵局长的话引得会场 “哈哈哈!” 一片笑声。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或许不是什么大事,一笑而过即可,可张传宝心里却十分难受。回到办公室,他和办公室的几个下属聊起这件事。他满脸不悦地说:“中医本来就是骗子,又宣传什么神医,欺骗的人多了,迟早要出事的。好多人还认识不到这一点。”
办公室一个叫薄子涛的科员,眼珠一转,出主意说:“这个容易处理,发到网上去,揭穿他,再让水军弄些流量,不出三天就臭了,还神什么神。”
张传宝一听,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眼前一亮,说道:“行!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再给他多加些料,就说问病人索要红包什么的不法行为,反正网上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先搞臭他再说,一旦坐实了,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是!” 薄子涛像个得到指令的士兵,一个立正,信誓旦旦地说:“我保证干得漂漂亮亮的,让张书记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