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晴没有丝毫疑问,很是自然地站起身,走到李秋水的桌前,在问诊的小方凳上缓缓坐下。看来她对中医问诊的规矩颇为了解,一坐下便直接抬起手臂,放在了问诊枕上。李秋水也没多问,抬手便搭在陈雨晴的脉搏上,开始专注地诊脉。
此时的方紫娟,在一旁捂住嘴,伏在桌上偷笑不已。起初,她并未太过留意陈雨晴,可在仔细观察之后,瞬间恍然大悟。她惊觉,这个女人和李秋水的女朋友韦青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刹那间,她心中有了判断:这女人肯定是李秋水的丈母娘,而李秋水这个呆头鹅,估计压根儿就没认出来。嘿,这可有意思了,原来是丈母娘偷偷来考察女婿了,这下可有好戏看咯!
方紫娟这段时间一门心思扑在研究自己的文章上,很少浏览手机新闻,所以对韦青被打成植物人的事情还一无所知,此刻满心期待着看李秋水如何应对丈母娘的考验。
果不其然,陈雨晴看似不在意李秋水给她诊脉,实则话里有话地问道:“你们中医科就你们一男一女两个小年轻在坐诊?”
李秋水正专注于诊脉,一时没听出陈雨晴话语中的弦外之音,刚要开口回答,方紫娟却像是被点了火的炮仗,猛地站起身,快步走近他们。她对女孩子之间的心思向来敏感,立刻听出了陈雨晴话里的深意,心里想着,这肯定是刚才在门外听到他们俩胡闹的说笑声,吃味了。
她可不想因为这样的误会,被李秋水的丈母娘误解,进而离间她和李秋水之间的关系。于是,她赶忙指着李秋水对面空荡荡的桌子,解释道:“这不还有一位老中医嘛,只是有事临时出去了。”
陈雨晴扭头看了一眼方紫娟,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嫌她多嘴的意味,而后又将目光转回到李秋水身上,继续问道:“看着这位大夫年纪轻轻的,今年多大了呀?”
方紫娟此刻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态,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已经开了腔,像个熟知李秋水家底的管家婆一样,如数家珍地说道:“他叫李秋水,今年二十五岁了,研究生毕业,刚参加工作不到半年呢,还在试用期,每月工资一千八。家是宝安县岔口镇李家峁村的,父母在家务苹果,还有个姐姐已经出嫁了。”
陈雨晴和李秋水闻言,都一脸不解地看向方紫娟。陈雨晴的眼神里满是惊讶,似乎在疑惑:你怎么知道我要了解这些?你认识我?李秋水则因为一直专注于陈雨晴的脉象,并未认真观察她的外表,此刻也满心狐疑,似乎在问方紫娟:你这又是唱的哪出?八卦什么呢?
方紫娟话一出口,才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番举动不妥。她只觉脸上一阵滚烫,像被火烧了一样,不由自主地伸了伸舌头,实在经不住这般尴尬,转身便快步朝办公室门口走去,出门时还下意识地轻轻关上了门。
女孩子有时候的行为就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一顿神操作,让人摸不着头脑。实际上,这一切当然是潜意识在背后支配着。此刻,办公室里就只剩下陈雨晴和李秋水两个人了。陈雨晴满脸疑惑,忍不住说道:“你这个同事,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啊?”
李秋水也没完全弄明白方紫娟刚才那番举动的心态,但他自然不认可陈雨晴的质疑,连忙解释道:“她也是研究生毕业,还在全国性的《医药》杂志上发表过文章呢,在我们县都是头一份。要说她脑子有问题,那也是因为太聪明了,思维太活跃。”
陈雨晴听李秋水这么一说,脸上露出一副顿悟的表情。从李秋水的话里,她判断出,这个女同事怕是窥探出了自己的心思,又或者是故意这么做,想把李秋水的背景一股脑儿秃噜出来,摆烂给她看。
看李秋水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多做解释,想来方紫娟说的应该都是事实。可陈雨晴对李秋水本就先入为主地带着怨怼,李秋水的这些背景条件,在她眼里不但没有加分,反而像是在大减分。
要是单看李秋水现在的条件,别说陈雨晴眼高于顶看不上,就连方紫娟,若不是瞧着李秋水有潜力,是支绩优股,也未必能看得上。方紫娟对李秋水的态度本就犹犹豫豫,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此刻看到有人似乎要先一步 “摘果子”,心里难免有些嫉妒。
陈雨晴可不像方紫娟,她对李秋水的这些背景条件,根本就入不了眼。于是,她又习惯性地从职业角度出发,问道:“你刚毕业参加工作,就独立问诊了?难道没有师傅带着你吗?你这么年轻,没什么经验,万一出了医疗事故可怎么办?”
李秋水一听这话,便知道对方这是不信任自己。对此,他早已习以为常,毕竟人们看病时,大多都倾向于找年纪大、经验丰富的医生,这也无可厚非。老医生确实在经验上略胜一筹,他心里也理解。
所以,他并未在意陈雨晴的质疑,也麻木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诊完脉,直言不讳地说道:“您没什么大病,就是有点小毛病,也没必要专门治疗。您的睡眠其实没啥问题,要是您真觉得睡眠不好,那不妨去健健身、跑跑步,等身体累了,自然就能睡好了。至于您说的浑身不舒服,说白了就是无病呻吟,太闲了。您要是找点事做,转移下注意力,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陈雨晴来看病本就是装的,没想到竟真被这小子看穿了。他就摸了摸自己的脉,就能知道这些,看来还真有两把刷子。陈雨晴每年都做体检,甲状腺和左乳房都有小结节,之前大夫看过诊断,都说不用治疗。
这小子说的倒也没错,没有装腔作势地说她有什么大毛病,也没想着给她开一堆药方。虽然话说得不太好听,但性子倒还算直率,不像是要骗人的样子。
陈雨晴眼珠子一转,终于忍不住,又故意问道:“有个女孩被人打成植物人了,有医生跟女孩家人说她过几天就能自动醒过来,你觉得这可信吗?”
李秋水一听这话,心里 “咯噔” 一下,立刻联想到韦青的情况。他不禁扭头,认真地看了一眼陈雨晴。这一看,他也蓦然发现,陈雨晴与韦青长得极为相像,尤其是那疑问看人时的眼神,简直如出一辙。
他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刚才方紫娟为何会有那般反常的举动。原来方紫娟早就看出陈雨晴是韦青的妈妈,也知道韦青妈妈想问什么。
他顿时觉得好不尴尬,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说的…… 是韦青?”
陈雨晴见李秋水这么一问,知道他应该猜出自己是谁了,便也不再隐瞒,直言道:“你跟她爷爷说,她过几天就能醒来,她爷爷可是对你的话深信不疑,都不再积极给她治疗了。我很想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有什么依据?不然你这么说,很可能会耽误韦青的治疗,这简直就是在害她。”
李秋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心里想着,这又好几天过去了,那件案子也不知道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于是,他赶忙打开手机,快速浏览了几个网站,想要了解一下案子有没有新的消息。巧的是,他刚好看到沈传彪黑帮被打掉的帖子,还有葛家川刘焕发的四轮拖拉机被抢劫的证据也已公布。
可以说,这一案子已经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看来没有必要再让韦青继续昏迷下去了。
陈雨晴见李秋水不回答自己的问话,反而低头看着手机,有失尊重。在她看来,这显然是一种蔑视和冒犯。她顿时气得满脸通红,用气愤的口气责备道:“你身为医生,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就到法院起诉你!”
李秋水不慌不忙,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我说的话,确实没什么凭证,也没有科学依据,更没办法给您一个具体的说法。您要是觉得有必要,尽可以到法院去起诉我。” 李秋水顿了顿,接着又说:“不过,我可以明确告诉您,韦青刚刚已经醒了,大夫正在给她做检查。”
陈雨晴一听这话,哪里肯信。韦青在东川市,她走的时候韦青还处于无意识状态,这里可是宝安县,李秋水就在她眼前,也没见他和外界有什么联系,这不是睁眼说瞎话骗人吗?
她越发生气,大声说道:“你骗骗老人也就罢了,韦青傻乎乎的信你。现在你还把我当三岁小孩哄骗,你也太幼稚了!”
陈雨晴说话毫不客气,只差没指着李秋水的鼻子骂大街了。可李秋水心里清楚,这是韦青的娘,将来自己也是要叫娘的人,别说骂几句,就是真踹他几脚,他也只能笑脸相迎,默默忍受。
所以,他依旧一副毫不计较的神色,说道:“信不信由您。这都中午了,也该吃饭了。您是想到街上的饭店吃点,还是到我们卫生院的食堂去吃?”
陈雨晴此刻哪有心思去想吃饭的事情,可李秋水的态度毕竟还算善意,她虽然心里不买账,但也不好发作。正准备气哼哼地站起身走人,这时,李秋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韦有长打来的。
李秋水也没顾忌陈雨晴在场,直接摁下免提,接起了电话,问道:“韦爷爷,韦青醒了?”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韦有长沙哑却满是喜悦的声音:“醒了,身子刚刚动了一下,大夫来检查了,说再过一会儿就能彻底醒过来。我们现在该注意些什么?”
李秋水连忙说道:“等她醒过来就好,她这么多天没吃饭了,肯定饿坏了。给她准备点吃的,但要少吃一点,过一会儿再吃,主要吃些流食,小米粥就行。”
韦有长连声道:“好!好!我马上让人准备饭。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李秋水回答道:“过去也行,我跟领导请个假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