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闷闷的锤子声,在山寨里响着,一下一下,砸得人心口也跟着发紧。
战后的第二天,石老山没了往日的喧嚣。空气里头,那股子烧焦的木头味混着血腥气,怎么也散不掉。
汉子们都没说话,各自闷着头干活。
有人在用新砍的木头,给王熊钉着一口厚实的棺材。
几个妇人端着热水,进进出出,给受伤的弟兄换药,每个人脸上都没什么血色。
许青山先去看了王豹。
他伤得最重,还躺在床上,人烧得滚烫,嘴里头净是些听不清的胡话。
苏玉瑶眼圈红红的,正带着两个心细的妇人,用热巾子给他擦着脸。
见状,许青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王熊是为了他的基业而死的,现在王豹又受了重伤。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把王豹给报下来,决不能让虎子以后孤身一人。
“玉瑶!”
许青山看向苏玉瑶缓缓开口,“只要能救豹子,无论朱果还是银龙鱼你随便用,王家三兄弟对咱们忠心耿耿,咱也不能寒了别人的心。”
“明白了小叔。”苏玉瑶点了点头。
随后,许青山走到操练场。
“沙…沙…”
汉子们没说话,场上只有磨刀石蹭过刀刃的声音,一下一下,磨得人心也跟着发慌。
有人在用一块油布,反复擦着手里的钢刀,那眼神,是想把自个儿的影子都给擦进刀里去。
有人则在仔仔细细地,把那身还带着点生硬味道的皮甲,一根根地勒紧,又把水囊灌得满满当当。
王虎一个人蹲在角落里,那柄大斧的斧刃,在他手底下的磨刀石上,来回地走。
他磨得很慢,也很用力,手背上那青筋,一根根都蹦了出来。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什么光,就一团死气沉沉的,能把人烧成灰的火。
许青山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
“虎子,还能站得住?”
王虎没抬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公子,俺没事。就想着,啥时候能拿这斧子,去劈开那两个杂碎的脑袋。”
“快了。”
许青山丢下两个字,正准备去喊李黑风。
后山那条小路上,一个人影,歪歪扭扭地就冲了下来。
那人一身的泥,一条胳膊不自然地耷拉着,是断了。
他冲到许青山跟前,噗通一下就跪倒,嘴里头嗬嗬地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出来。
李黑风把他扶起来,往他嘴里灌了口水。
那哨兵缓过一口气,眼泪先下来了。
“俺们...俺们一队人,在后山黑松林,碰上...碰上人了!”
“人不少,上百号...家伙都好...那杀气,比...比之前那些个山匪,要凶!”
“他们出手太快了...二狗子他...他连喊都没喊出来...就被...”
那哨音说着,眼泪就下来。
这话一出,堂屋门口所有的人,心里头都咯噔一下。
青石镇那边的仇家还没拾掇,这石老山的后院,怎么又冒出来一伙更凶的?
许青山那双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没...没走。他们就在那黑松林里头,安营扎寨,瞧那架势,像是在等什么人。”
许青山心里头那股子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他妈的,这石老山,什么时候成了旁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菜园子了?
他当机立断,对着李黑风和王虎。
“去青石镇的计划,先放一放。”
“王虎,你带上虎贲军里头最好的十个弟兄,跟我走一趟。李黑风,你守着山寨,加强戒备,一只鸟也不许给我飞进来!”
半个时辰后,许青山领着王虎和十名虎贲军精锐,人人一身短打劲装,腰别钢刀,背着弓箭,跟那林子里的猎豹似的,悄没声地,就摸进了那片黑松林。
林子里很静,只能听见自个儿的脚步声和心跳。
他们发现了一些踪迹,被砍断的树枝,切口很平整,是利器所为。地上还有些被踩踏过的痕迹,很深,分布也很有规律,不像寻常猎户。
这让队伍的气氛,更凝重几分。
很快,便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坡上,瞧见了那伙神秘队伍的营地。
那营地,扎得极有章法。
外围有明哨暗哨,来回巡视,彼此之间还能互为犄角,显然是出自懂行伍之人的手笔。
营地里头,上百号汉子,虽然也穿着些破旧的衣裳,可一个个都精神饱满,眼神里透着股子悍气。他们有的在擦拭兵器,有的在喂马,行动之间,井然有序,绝非寻常的乌合之众。
许青山心里头一沉,他知道,这伙人,比那“过山风”的队伍,要难缠十倍不止。
他正寻思着这伙人的来路,王虎却在旁边,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胳臂。
“公子,您瞅那边。”
许青山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营地中央最大的一堆篝火旁,一个穿着身青布长衫,头戴方巾的瘦削身影,正陪着一个瞧着就像是匪首的独眼龙,推杯换盏,有说有笑。
那身影,虽然隔着老远,可许青山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李文靖!
那个本应在青石镇,等着他去算账的酸秀才!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跟这伙来路不明的悍匪头子,混到了一块?
许青山脑子里头,跟那电光石火似的,一下子就把所有事都给串了起来。
好个李文靖!好个歹毒的连环计!
他先是唆使张天河,雇了“过-山风”那伙废物,来攻打他黄果村的祖宅,为的,怕根本就不是什么烧屋抢人。
而是要借着他许青山的手,除掉“过山风”这伙盘踞在左近,却又不怎么听话的地头蛇!
然后再把他自个儿,引到这石老山的后院来!
这伙更凶悍的匪徒,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他这是想等自个儿带主力去青石镇复仇的时候,好来个黄雀在后,把他这整个石老山基业,都给连锅端了!
许青山想明白这一层,那股子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意,比那数九寒冬的风,还要刺骨。
他看着远处那堆篝火旁,正举杯大笑,满脸得意的李文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再没了半分情绪。
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冰冷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