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府门口,那句“鸣鼓申冤,为民请命”,说得是掷地有声。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青石镇,就跟那烧开的水似的,彻底沸腾了。
钱家,在这青石镇,那就等于是半边天了!
如今,钱家那位轻易不出山的老太爷,竟要亲自领着人,去县衙敲那面几十年没响过的鸣冤鼓!
这消息,比前一晚“山上有匪”的谣言,还要惊人百倍!
辰时刚到,钱府的大门,缓缓打开。
钱老秀才,穿着一身他这辈子最是郑重的,只有在祭祖时才穿的深色长衫,拄着那根楠木拐杖,第一个,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身后,是同样一脸肃容的钱员外,和十几个钱家的族老。
再往后,是许青山。
他今日也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布衣,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虎和几个虎贲军的汉子,则押着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证物证,走在最后。
这支队伍,就这么着,在整个青石镇百姓那震惊、好奇、混杂着几分敬畏的目光注视下,不紧不慢地,一路走到了县衙门口。
一路上,周围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这钱家老家主,居然要亲自去敲那怨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来是和昨晚的事情有关,你们也都听见了吧,在镇外的山林里面有伙不知道哪来的人,一整晚都在那里操练!”
“我也听见了,不过不像是土匪,倒像是官府的人。”
“确实,土匪可不会这般纪律严明......”
片刻,许青山等人已经走到了县衙门口。
钱老看着那面蒙着厚厚一层灰的鸣冤鼓。
他回忆过去的几十年,这鼓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头,没被人敲响过了。
钱老秀才走到鼓前,他没自个儿动手,而是回头,瞅了许青山一眼。
许青山会意。
他上前一步,从旁边衙役手里,接过那根粗大的鼓槌。
他没多话,只是深吸一口气,抡圆了胳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就砸了下去!
“咚!——”
一声沉闷而又巨大的鼓声,如同平地起惊雷,瞬间就传遍了整个青石镇!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
每一声,都砸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县衙后堂。
县太爷正搂着新纳的小妾,听着曲儿,被这突如其来的鼓声,惊得手里的酒杯都掉在了地上。
“外...外头出了什么事?!”
没多大一会儿,一个师爷就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大...大人...不好了!钱...钱家的老太爷,领着镇上几十号乡绅,在...在门口,敲了鸣冤鼓!”
县太爷那张胖脸,一下子就白了。
他知道,出大事了。
他不敢耽搁,匆匆忙忙地换上官服,赶到公堂。
“升堂!——”
随着堂外衙役一声长长的吆喝,一场足以改变整个青石镇格局的审案,开始了。
公堂之上,县太爷正襟危坐,可那眼神里,却满是藏不住的惊疑。
堂下,左边,是钱老秀才领着的一众乡绅商户。
右边,则是被紧急传唤而来,同样是一脸懵的县丞周扒皮。
许青山则带着王虎,押着那几个人证,站在堂中。
“堂下何人,有何冤情?为何要鸣鼓?”县太爷一拍惊堂木,照着规矩问话。
钱老秀才往前走了一步,把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县尊大人!老夫今日,不为自家鸣冤,只为这青石镇的百姓,为民请命!”
他转过身,指着堂中的许青山。
“此乃我青石镇大乡贤,许青山。他前些时日,于石老山中,力斩悍匪,为我青石镇除了大害!可他那黄果村的祖宅,却因此,遭了匪徒报复,被付之一炬,家中护卫,死伤惨重!”
他又指向那几个被捆着的匪徒。
“而这些匪徒的幕后主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那根干枯的手指,猛地一下,就指向了张天河和周扒皮!
“就是他们二人!原巡检张天河,与现任县丞周扒皮,勾结匪类,残害乡里,罪大恶极!请县尊大人,为我青石镇百姓,做主!”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张天河和周扒皮,那脸,一下子就绿了。
“你...你血口喷人!”张天河指着钱老秀才,色厉内荏地吼。
周扒皮也跟着尖叫起来。
“冤枉啊大人!我...我与此事,绝无干系!这...这都是许青山,他与那山匪,本就是一丘之貉!”
许青山冷笑一声。
他把那本从黑龙寨缴获的账本,呈了上去。
“大人,这是从黑龙寨匪首‘黑龙王’处缴获的黑账,上头,清清楚楚地记着,周县丞前后三次,收受匪徒孝敬,共计三百两。不知周大人,对此,又作何解释?”
周扒皮一瞅见那账本,那双腿,当场就软了。
许青山又把那本从张天河货栈里搜出来的账本,也一并呈上。
“大人,这上头,记着张巡检这些年,是如何与匪徒勾结,侵占田产,鱼肉乡里的。人证物证,俱在!请大人明察!”
县太爷看着那两本账本,又瞅了瞅堂下那些个义愤填膺的乡绅,再想到城外那不知虚实的数千“兵马”,他那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知道,这张天河和周扒皮,完了。
他一拍惊堂木。
“来人!将这张天河、周扒皮,并一众逆贼,都给本官拿下!打入死牢,听候发落!”
随着他一声令下,堂外的衙役,如狼似虎地就冲了进来。
张天河和周扒皮,那张脸,已经是死灰一片。
他们如同两条死狗,被拖了下去。
一场审案,就此尘埃落定。
许青山走出县衙,外头,早已是青天白日。
街道两旁,那些个围观的百姓,瞅着他,那眼神里,都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敬畏和感激。
他听着那一声声发自内心的许乡贤的称呼,心里头,却没什么波澜。
他只是又想起了那个,关于张角的念头。
他知道,这青石镇的天,马上就要换了。
而他的种地的日常,可能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