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山上。
悟空遭“师兄们”起哄,卖弄新学来的变化之术,“师兄们”的起哄声,即刻引出内间的“须菩提”祖师。
经“须菩提”一番,“在外你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字,我就知之,到时定将你这猢狲剥皮抽筋……”等恫吓之语。
毕竟,猴子你到时大闹天宫,不说是本王徒弟还成。
你要说了,想必通天那些上了封神榜的徒弟们,按如今辈分算,该是你师兄、师姐们,眼下每日要过打卡上班的生活。
见你这小师弟独自逍遥在外,肯定心里不平衡。
更莫谈,你日后还会加入佛教。
恐怕,到时就不会走个过场,应付玉帝了事,而是趁机公报私仇、将你往死里打了。
但此时的孙悟空哪里知道眼前他这位“幸灾乐祸”的师父“一片苦心”?
只听他师此言,吓得悟空即刻目中含泪,却不敢再留。
只得磕头拜别,捻诀纵筋斗云离了方寸山,回了自己老家花果山。
王富贵站在崖上,山风吹拂起他金色的卷长头发与衣袂。
他懒得去施展变化之术,便开启了自己生而有之的一种被动能力。
这世间生灵见自己时,可幻出自己内心所希冀的模样。
当然,这也是王富贵的一项测试。
据传灵明石猴天生地养,必当心如赤子。
约莫也可以不受幻象影响,透过幻象,跟当初误入魔界的通天一样见自己本相?
结果令王富贵大失所望,从始至终在孙悟空的眼中,自己竟是一个鹤发童颜的瘦高老道士形象。
还是说如孙悟空所言,他之前四处寻仙访道,穿山过海,一路上遇上形形色色的人,是受了那些愚昧凡俗的世人影响吗?
他望着云上孙悟空已远去的背影,眯了一双湛蓝眼眸。
如此蠢物,怪不得还未出生就会被那些神仙们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算了,反正自己已顺利完成了任务。
王富贵伸了个懒腰,再次变化回熊猫形态。
他终于可以回金鳌岛继续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
通天那傻子,自己分明好容易能在洪荒行走,可惜当初才被踹来时,被封口说不出。
他居然也没认出自己。
哼!活该封神输得一败涂地,还被道祖关了禁闭!
不过眼下都没人陪自己玩了,无聊,无聊。
王富贵决定在通天被放出来之前,不在洪荒瞎晃悠了。
要不难得出门一趟,还得替“祂”干活,麻烦!
原本在观中,不论是静室中打坐的一个个师兄,或是那些洒扫的童子们,眨眼化作云烟。
跟随王富贵的身影,一起消散无踪。
斜月三星洞乍的青苔弥漫,结满蛛网,墙颓屋漏,现回一座早已荒废多年,破旧道观的本来面目。
修真界。
空桑山,玄月门。
门中仍是一派清幽静谧,仿佛外界的纷纷扰扰与此无关。
两名值守弟子,统一身着白纱裙,薄纱半掩面。
她们形如雕塑,立在高大的白玉牌坊两侧,尽忠职守地把守在玄月门的山门前。
忽听一声破空之音,引得两人视线投去,见落地的竟是一白衣赤足,单手持剑的少年人。
那两人当即警惕万分,齐声喝道:“站住!此乃玄月门,男子不可擅……闯……”
但二人话才完,只觉眼前剑光一闪,脖颈上一道血痕即现。
她们的眼神骤然变得无神,已如布偶般软绵绵倒地,没了声息。
白拂雪垂首,看向倒地的两具尸身。
他浅红瞳孔蒙上一层紫金色,果然看清在她们开始散去的神魂上,一枚弯月印记上散发出朦胧月华,将她们的神魂笼罩。
之前白拂雪寻到颜红袖、邵临渊他们,发现活下来的合欢宗弟子只剩下百余人。
且他们告知自己,在他们发现白拂雪失踪后,便知白拂雪定然不会无故离开,玄月门已开始行动。
于是逐步按安排好的计划行事。
不想中间赵青青之父带了赵青青那小侄女赵影湫来寻他们。
彼时赵影湫哭着说在外历练时,被清风门少门主给奸污,没想到回了玄月门,玄月门掌门容凝不仅不帮她出头,竟反倒劝她高调宣布脱离玄月门,去给清风门那少门主作妾。
那时,赵影湫才知道玄月门的历代圣女表面尊荣,实际上就是专门用来给各方势力联姻,为玄月门换取资源之用。
她假意答应,趁人不注意逃出,好容易寻到了在外四方云游的赵老爹。
赵老爹一副侠肝义胆,怒不可遏的同时,也知单凭自己一介筑基后期,压根不是玄月门这等庞然大物的对手。
只得带赵影湫来寻自己那“老赵家最有出息”的金丹女儿出主意。
可赵青青能有什么主意?
她师尊都莫名其妙失踪了,况且她和便宜师弟邵临渊只是金丹期。
这个节骨眼上,师尊前脚失踪,赵影湫后脚就来找。
他们纵然心有万般怀疑,但并未从赵影湫身上探查到什么古怪。
赵青青一面留在合欢宗,稳住赵影湫并监视她。
一面委托师弟邵临渊出去打探此事真假。
邵临渊偷偷出谷,买通了清风门少门主几个跟班,得到他们的口供。
但跟班的话只能作为参考,难保他们未被别人买通,或被人用幻术迷惑。
邵临渊仍旧不惜乔装一番,灌醉了清风门少门主,在他酒醉后,使用幻术,骗他大着舌头吐出了那夜真相。
等他离去后,邵临渊暗中跟随,趁他落单,便寻机废了他的子孙根。
返程回到合欢宗内,邵临渊私底下方告知赵青青,赵影湫此言非假、乃确有其事。
他们师姐、弟也商量要不要将此事告知,暂时代理宗主事务的颜红袖等长辈。
但此事到底涉及赵影湫清白,又看她每日以泪洗面,趁人一不注意便要寻死。
二人焦头烂额的同时,又看她如此可怜,难免生出恻隐之心,觉得此事难以启齿,况也不好叫很多人知道。
于是二人最终压下。
但二人还是留了个心眼,由他们师姐、弟借怕她寻死之名,轮流看守,防止赵影湫偷偷与外界联络。
不想,赵影湫完全无需去联络外界,她在跟随赵青青与合欢宗大批弟子撤离到他们准备好的安全点后。
赵影湫即刻便被玄月仙子所操纵,召出弦月轮,来了场令合欢宗弟子根本来不及反应的单方面屠杀。
白拂雪看着地上的两具已开始冰凉的尸体,轻叹一声,别说赵青青、邵临渊他们了。
任自己也未曾料到,原先他听青霜所言,青霜曾在雪圣宗见过上上届圣女,姒绒被玄月降临其身的场面。
白拂雪结合合欢宗内的典籍记载,还以为只有玄月门的圣女,因修炼的是惟有圣女方可修炼的月魄照波心法,方能被玄月降身。
所以只告知颜红袖他们,警惕玄月门的圣女……
但如今看来,玄月门的心法都有问题。
不论是谁,只要修炼过玄月门的心法,其神魂上便会印上玄月印。
每一个玄月门的弟子都可成为她的傀儡,也都可以算作玄月的分身。
这等手法,令白拂雪不由想起曾经龙满仓炼制的那些尸傀。
只不过这份手段,比起龙满仓来说,又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簇。”
如印证白拂雪心内的猜测一般,一束陡然升空,炸开的烟花,吸引去了白拂雪注意力。
山门内已响起“铛铛铛”的急促钟声。
白拂雪在现身时,神识早已暗中覆盖整座空桑山,他甚至能借由神识“看到”,那些与地上女子同款或类似服饰的女子们,纷纷提着法器从各处跑出。
严肃地互相高声喊道:“敌袭!敌袭!”
白拂雪侧身,并指向后一划,即刻背后不远处的空中,生出一道雾墙。
将激愤之下,跟随来的邵临渊等人围住,向他们传音道:“玄月门弟子被玄月暗中所设下印记,皆为她的分身,不可过来。”
邵临渊霎时一愣,猛地恨恨一握拳,指尖深入掌心,不由目眦欲裂。
他不禁后悔了,若是当初自己替大师姐带领弟子撤离就好了。
若是大师姐留守合欢谷,有那些前辈们出手相护,反倒能活下来!
自己本来就重活一世,来到师尊身边心思不纯,上一世还曾那样对待过师尊,自己……
但他哪怕再不甘心,也知既然每一个玄月门弟子皆可被玄月仙子所操纵,那么他们再义愤填膺,想要报仇,可上去毫无胜算,反倒会拖累师尊。
邵临渊只能留在雾墙后,心怀不甘地微一颔首。
转述给其余跟随来的弟子听后,并一心二用传音道:“师尊万请小心。您虽有合欢铃与青霜剑两尊仙器相护,但二位前辈若一时拿不下玄月仙子,咱们便从长计议。”
白拂雪不由挑眉,心说你小子是看不起祖师吗?
不过他并未告知他们自己已经成仙的事,毕竟这修真界已两千余年无人成仙了,省的麻烦!
白拂雪持青霜剑一步步缓缓进入玄月门,门内馥郁清芳,两边玉槛后,种植得无数细碎幽蓝的小小望月花,柔软细长的枝条,攀附在坚韧的月辉草上。
那些小小的玄月花娇嫩可爱,它们仰头朝向星辉月灿的天空,露出盛放的粉红花蕊。
“贼子!退去!尚可留你一条性命!”
“贼子!尔吃了何胆,竟敢犯我玄月门?”
对这些即便只有筑基期却仍是一脸傲色,大言不惭的威胁。
她们悍然无畏地举软剑或是一手掐诀,指使一条浅白或浅蓝绫带扑上来的玄月门普通弟子。
白拂雪固然脚步不停,一剑一个,却不由蹙眉。
他分明看到这些弟子虽然神魂亦有玄月印记,但此时并未遭玄月操纵。
所以她们,此时此刻哪怕看到同伴们一个个倒下,尸体脖颈上溢出鲜血,流淌入玉槛后种植玄月花的土壤中。
纵是一脸煞白,握剑或是掐诀的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仍能悍不畏死地上来送死是为什么呢?
白拂雪神识再次仔细扫过空桑山上下,忽然注意到玉槛后朝向天空盛开的幽蓝玄月花,似乎开得更盛了些,但又只是错觉。
可真的是错觉吗?
即刻,白拂雪的神识顺着玄月花的根系,直入空桑山体内部。
便见玄月花的根系于山体内不断汇聚,隐约勾勒出一座泛着蓝光的阵法轮廓。
而在轮廓上方,浮现出一朵玄月花的虚影。
白拂雪并非什么阵法大家,不过他已经成仙,又得在梦界被师兄时不时教一些基础知识。
祖师曾言,修道者需经历三灾九难十劫。
哪怕神仙们也需渡过天人五衰,更有天地大劫考验。
而自从仙帝被杀后,被仙帝册封的仙官神将们大都因无法渡过天人五衰相继陨落。
自此,世上两千余年,几乎再无仙神现身。
为何玄月仙子独独能存活于世,还能通过控制赵影湫去杀赵青青他们。
原来如此。
实际上,玄月仙子仍在天人五衰之中,只不过用眼前这一个个女孩子们鲜活、青春的性命来强行为自己续命。
也怪不得玄月仙子要在她们神魂中留下玄月印,将她们作为和尸傀一样的存在。
只因,玄月仙子全靠阵法续命,已无法离开空桑山半步了。
白拂雪看着眼前那群扑上来的女子们,叹息道:“你们都是养料啊。”
这些女孩子入门时,心中向往着求仙问道、得享长生。
或许也认为,进入玄月门,大家都是女子,怀揣着不用因男女之别,被另眼相待或被欺负的祈愿。
可她们知不知道呢?
从她们踏上山的那一刻起,那高高在上的玄月仙子,实际并无普渡众生或是传道授业这样高大上的念头。
她只不过将这些女孩子们,视作维持自己寿命,永葆青春的养料而已。
她们知道吗?
还是不知道?
不过,这已然不重要了。
合欢宗那么多人的性命,总需要人去偿还。
也许里面确有无辜者。
但既然她们选择拜入玄月山门的那一刻,修仙者不入轮回,杀别人时,总有一日自己也会被杀,早该做好心理准备。
刹时,白拂雪心念一动,一直维持夜空的阵法骤碎,一束暖阳刚洒在空桑山头,忽又被乌云遮盖,一朵朵霜花从空中洒落。
这些霜花落在玄月弟子们的肩头,眨眼弥漫将她们冻成一座座面带诧异的冰雕。
落在白玉雕花的地面,旋即结成蓝冰。
伴随白拂雪缓缓的脚步,与那一尊尊冰雕擦肩而过,他背后,或是挡路的冰雕即刻化为齑粉,被一阵阵涌来的寒风吹散。
惟有地上,白拂雪故意留下的一滩滩鲜血,如被什么牵引着,流过玉槛,被土壤吸收。
容凝高立在玄月门正殿的台阶之上,面色紧绷,望着一步步持剑,缓缓迈步走来的少年人。
哪怕一位位化神长老,少年人似也不屑去看一眼,她们刚做出攻击姿势便被冻成冰雕,化作齑粉吹散。
却又被故意留下一滩鲜血在地……
容凝得见,不由紧蹙眉头。
见少年人在台阶下站定,与她遥遥相望。
容凝心头发颤,但表面故作镇定,倏而一叹,又高声道:“唉,白宗主,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们竟会走到这一步。
白宗主,我现奉玄月仙子之命,告知于你。
此事乃我宗明寒长老率领一些弟子们一意孤行,你刚才也杀了她与我宗不少弟子,若你能就此退去。
自今日起,你我二宗往日恩怨皆销,日后玄月门也当约束弟子,不再为难你们。
若你执迷不悟,那么……”
白拂雪微微一笑,接过容凝还未出口的话,“那么杀了你!”
他轻轻朝容凝挥了一剑,青霜剑气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却只斩断她鬓边半缕发丝,飘然落到白玉台阶之上。
“嘭!”
容凝察觉一缕寒意擦着颊边闪过,不妨一伸手捂住脸颊,但她除却凉意,并未有半点疼痛之感。
可瞥见那缕落地的断发,正胆寒间。
又被背后的巨响,吓得蓦的一回首,只见那扇厚重的大殿已半扇凝结冰霜,倒在殿内。
“白宗主!”
就连容凝自己都未察觉,她哪怕再故作镇定,可她的声音已开始发颤。
但白拂雪无动于衷,听到耳畔祖师的传音,他要去和玄月仙子了结因果,微一颔首,表示知道。
同时,掩饰般横青霜在胸前,用手指轻轻抚过水晶似的微凉剑身,笑道:“恩怨皆销?贵宗的这位玄月仙子,怎会有脸说出此言?”
容凝顿时一手握拳,现出被冒犯地怒容喝道:“你!”
“两宗古来恩怨先不提……”
见白拂雪此言,容凝不由天真地现出喜色,但哪料下一刻就被白拂雪的话,弄得面若寒霜,又化为万分惊惶。
“容掌门,或者说玄月仙子,你贵为玄月仙子设下玄月印的傀儡,你背后的那位玄月仙子应当听得到吧?”
白拂雪不管容凝未知真假的惊愕表情,仍是自顾自道:“在昔年天元城时,当我用出青霜剑那一刻,玄月仙子,你那时候就盯上我了吧?”
“你!”
白拂雪看容凝毫不掩饰的表情,顿时了然,继续问道:“所以,你们玄月门同往届高调亮相,恨不得人尽皆知的新任圣女不同。
你们将赵影湫秘密立为圣女时,就是为了对付我,对吗?”
容凝不断通过神魂上的玄月印,企图呼唤玄月仙子却毫无回应。
她一时心若死灰,难道自己也成了玄月仙子所抛弃的弃子了吗?
在容凝接任掌门的那一刻,便从师父口中得知。
无论修炼过玄月门何种功法,实则都会和圣女一样,神魂被印上玄月印记,可随时让仙子降临。
说是降临,可和夺舍也差不了多少。
但容凝无所谓,她资质中等,这辈子能混上掌门当当就不错了。
当然,她也曾想过去消除神魂上的玄月印。
但可惜不得其法,这世上除了玄月仙子外,再未闻别的神仙影踪,
况就算她运气爆棚,真遇上了,说不准别人也不会帮她消除印记。
她以为只要自己在仙子面前,乖乖听话,假装单纯无知就可平安渡过一辈子。
没想到……
容凝已无法通过印记呼唤到玄月仙子降临,只能独自面对白拂雪同他周旋。
她虽不明白拂雪此言究竟目的何在,索性颔首,大方承认道:“是。昔年,玄月仙子感应到你手中青霜的存在,便让我安排赵影湫成为新一任圣女。
但赵影湫不论资质、容貌实在平庸,恐无法服众。
可仙子之命,我等不敢不从。
于是只能秘密立她为本届圣女,除她自己外,便只有我这掌门与各位长老知道。”
白拂雪听罢,既是松了口气,又是无奈。
他之前听邵临渊之言,就感觉哪里不对。
如果玄月门单是因为赵青青是自己大弟子,光为了对付她。
连跟各个势力联姻,获取资源的圣女之位都舍得出去。
实在有些太舍得,这简直是自砸招牌的行为!
她们总不可能只一心灭合欢宗,完全不考虑以后。
如果玄月仙子一开始的目标,是青霜剑倒是合理。
毕竟一个圣女能换一柄仙剑,这买卖就显得十分划算了。
而且,赵影湫那资质和容貌能成为圣女,不说玄月门,就外界能同意吗?
跟白拂雪见过的姒绒相比,光是容貌,赵影湫那小丫头压根就跟历代圣女,不是一个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