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吴巨尚未说完,后句更令人震惊:“必要时,可对敌国进口商品提升关税,以抑制其商品流入。”
众人皆大惊失色。
“提升关税?”祁农隐约察觉到什么,陷入沉思,沉默不语。
其余法家学者则低声议论。
他们是法家信徒,虽不及儒家那般高谈阔论仁义道德,却同样注重修身养性。这种针对敌国提高关税的做法,在他们眼中实属势利之举。
“这种方法未免有些不择手段吧?”有人忍不住开口。
吴巨笑着摇头:“此言差矣。两国交战难道不算不择手段?兵者,诡道也。战场上动辄数十万性命相搏,而商战不过是多赚些银两,何来不择手段之说?”
对方一时语塞。
又有人辩解:“即便如此,国家间总该有些风度……”
吴巨冷静回应:“纵使你对魏国免除关税,魏王又岂会感恩戴德?两国相争,各出奇招,还有什么道德可言?”
那人涨红了脸:“秦国乃大国,诸侯之首……”
吴巨毫不客气地打断:“大国与诸侯之首我无异议,但难道你不明白六国皆称我国为暴秦吗?你心里当真毫无察觉?”
众人哑口无言。
“身为秦国臣子,我首要职责是为国家谋利。提高关税以保护本国商品,限制外国商品流入,这是必要的举措。”吴巨说道。
祁农点头附和:“言之有理,我完全支持吴卿的观点!”
“国企、平准、关税!哈哈哈!”祁农放声大笑,“得到这三策,此次出行便不虚此行!”
祁农对吴巨极为钦佩。
平日里,吴巨经商并不显山露水,更多依赖产品品质取胜。无论是烧酒、茶叶、菜肴,还是纸张、玻璃,皆如此。简而言之,吴巨走的是暴击流、高攻速路线,而吕不韦则更倾向于技巧流。
祁农今天第一次听吴巨讲述如此多的经商技巧,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吴巨的能力远超常人,他对国家经济的增长以及商业竞争的理解非常深刻,这一点从他提出的三条策略中就能看出来。这也说明,他并非不懂技巧,而是不屑于使用。
祁农出身农家,身为秦国的治粟内史,精通农业,对商业也有一定的了解,但比起吴巨,他在商业上的见识确实有所不足。
“吴巨你真是足智多谋,这次献策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改天我们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祁农接着说:“我这就上奏,请大王批准,并为你请功。”
“太客气了。”吴巨笑着回应。
祁农笑着叹了口气:“这三条计策虽好,但都是长期策略,无法立刻缓解我的困境啊。”
普通人可以通过买彩票等方式一夜暴富,但国家不行。即使普通人不劳而获,最多也就能获得几十万贯的财富,而在国家层面上,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
国家之间的竞争中,哪有什么一夜暴富的机会?
也不是完全没有,战争算不算?
打了胜仗,好处自然多多。否则,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怎么会那么热衷于发动战争?不就是为了别人的石油吗?
但现在还没和赵国开战,需要持续投入资金,哪有赚钱的道理。
秋收倒是能带来丰厚收益。
秋收后,财政压力会有所减轻。
另外,新得到的三川郡拥有大量肥沃的土地,可以提供粮草,但不能全靠三川郡。毕竟三川之战和疫病耽搁了春耕,虽然子楚尽力补救,但效果有限,收成肯定不如往年,所以三川郡能提供的粮食不会太多。
当然,祁农通过各种手段筹措资源,支撑一场战争完全没问题。
但战争这种大事,怎么能随便应付呢?
三十万大军与二十万大军作战,结果能一样吗?装备铁甲与布甲的士兵,战斗力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若能筹得更多资金,又能让多少将士免于冒险?
因此……
钱!
还是钱!
吴巨陷入沉思,眉宇紧锁,忽然想到什么,开口说道:“冬衣?”
“嗯?”祁农没听清。
“是不是该为军队准备冬衣了?”吴巨再次确认。
祁农点头:“当然。”
吴巨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明亮:“虽然我不知道如何快速赚钱,但在冬衣供应上,或许我能帮上点忙。”
“哦?”祁农来了兴趣。
周围的人也投来好奇的目光,期待听到吴巨的计划。
然而,就在吴巨准备开口时,祁农举起手,笑着说道:“这个问题我们改天再谈,今天耽误大家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剩余时间留给各位继续探讨学问。”
至于究竟是怕浪费时间,还是出于保密考虑,只有祁农心里清楚。
焦樵点头附和:“那么,这个话题暂时先放一放,让我们回到先前的主题。”
聚会重新热闹起来。
上午开始的聚会到中午结束,焦樵设宴款待众人后各自散去。
这次聚会,吴巨在许多人眼中留下了深刻印象。有不少人原本质疑他作为医家魁首是否真正精通法家学术,但今日见识了他的能力,无不心悦诚服。
吴巨提出的三大策略中,虽有鼓励通商的建议令部分秦法家感到不适,但其余国企、平准、关税三项方案令人耳目一新,称赞其构思巧妙,学术造诣已达巅峰,果然名不虚传。
吴巨自身也受益匪浅。
系统的法家统一任务完成度从1%飙升至30%。
这让他疑惑不解:法家分为七国,每国应占约14%的进度,就算加上卫国也才12%。
系统解释道,计算方式并非如此简单。秦国作为法家的大本营及最终胜利者,在整体比重上远超其他六国,包括卫国。
听罢,吴巨终于明白了过来。
目前,统一百家的任务进度参差不齐。医家已达成100%,成为唯一完全完成任务的学派。法家仅达30%。儒家则为14%,其中荀子贡献颇多,其余部分多源于韩非和李斯。这两人虽属儒家,却以法家学术闻名,他们与法家一同成长,这让吴巨十分欣赏。纵横家进展至7%。阴阳家为13%。而第十二家停留在10%,自九鼎事件后,吴巨便再未收到他们的消息。
其余如兵家、道家、小说家、农家、墨家、名家等学派,几乎毫无进展,短期内也难以找到突破口。
尽管这些都不是短期能实现的,但总体上还是有所进步,尤其是法家。
从焦樵府邸出来时,焦樵拍拍吴巨肩膀说道,自己年事已高,或许几年后便会告老归乡,享受闲适生活,届时吴巨、李斯等人将成为法家的核心人物。
由此可见,吴巨在焦樵这些法家学者心中占据重要地位。
只要保持良好形象,待到统一七国之时,吴巨定能在法家中占得一席之地,那时完成任务便是易事。
未来充满希望!
吴巨哼着小曲走出焦樵府邸,刚出门口就被祁农拦住。
吴巨回头一看,发现是祁农,顿时一脸疑惑:“怎么了?”
“来我家坐坐,咱们好久没喝酒了,一起喝一杯,边喝边聊。”祁农一边说一边将吴巨往自己的马车引。
“不是才喝过吗?”
“顺便帮我写奏章,你之前提出的三条计策,有些细节我还没弄清楚。”
“靠,谈工作谈工作就行,搞得这么冠冕堂皇,还请我喝酒。”
“嘿嘿,两者都有!”
吴巨和祁农同乘一辆马车,祁农对吴巨的车夫说道:“行了,你先回去吧,事情办完我会派人送吴巨回去。”
车夫望向吴巨,吴巨点头示意,车夫行礼后驾车离开。
吴巨和祁农进入车厢。
马车缓缓启动。
祁农掀开车帘四处打量,随后凑近低声问:“你说的那个冬衣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他将吴巨带上车的主要原因。
他正为军队换冬衣的事发愁,头发都快愁白了。
吴巨抬眼示意前方,祁农明白后仍小声解释:“赶车的是我小舅子,可靠。”
吴巨点头,谨慎地靠近耳边说了几句。
祁农皱眉又挑眉:“鸭绒?真的可行吗?”
“绝对行!保证保暖效果一流,比普通布衣强多了!”吴巨保证道。
祁农摸了摸头。
“你信得过我吗?”吴巨问。
“信!”祁农坚定点头。
“那你放宽心,我会把事情办妥当的。”吴巨拍胸脯说道。
祁农思考片刻后点头:“那我就全交给你了。”
“说身家性命太夸张了,布料直接从我的大秦布业买,给你成本价。”吴巨笑道。
祁农兴奋地拍腿:“够义气!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了!”
“别这么说。”
吴巨提议:“我让人给你做件羽绒服试试,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他的建议是制作羽绒服。
布衣既笨重又不保暖,哪里比得上羽绒服!
幸运的是,吴巨旗下有大秦食品公司,公司下设屠宰场,获取鸭绒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实在不够还可以额外采购,满足军队需求完全没问题。
鸭绒在当时并不受欢迎,价格可能还比不上同等重量的粪土,粪土至少还能用来肥田,但人们认为鸭绒毫无价值,拔下来就丢弃。
这简直是物美价廉的好选择!
祁农一听能试穿便欣然答应。
二人就此转移话题,前往祁农府邸。
到达祁府后,他们再次讨论了吴巨提出的三条计策,完善细节,最终起草了一份奏章呈递上去。
深夜,子楚端坐章台宫的沙发上,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侍女领会他的意思,上前添茶。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自从吴巨发明炒茶后,批阅奏折便离不开它。
子楚揉了揉眉心,鼓励自己振作精神。还有十几份奏章待处理,刚伸出手,却被奏章上的署名惊住。
署名有两个,其中一个是吴巨,这让他精神一振。另一位是祁农,奏章标题为《关于国库匮乏及国家增收的建议》。
一看就是吴巨的风格,标题直白犀利。子楚继续阅读,发现内容涉及国企创汇、关税调节等。虽然有些想法已开始施行,但部分内容颇具新意。
这一夜,章台宫灯火通明。
次日,休沐结束,朝会召开。吴巨与吕不韦共进早餐后一同入宫,途中遇到祁农,寒暄后共同步入朝堂。
文武百官列队完毕,子楚登殿落座,祁农出列奏道:“吴卿与臣昨日商议多时,拟定富国三策,拟设平准部调控物价,充实国库;同时调整关税,针对不同商品制定差异化税率……”
朝堂之上,子楚听罢吴巨所献的三条强邦之策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建议昨日已在奏章中看过。
“诸卿意下如何?”子楚高声询问。
焦樵出班奏道:“臣以为此乃良策。”
“臣附议!”吕不韦随之出列。
“臣亦附议!”李斯亦出班表态。
满朝文武一致赞同,无人提出异议。
散朝后,子楚留下吴巨、祁农以及吕不韦商议后续事宜。
“关于平准事务,寡人已有所考量,可在治粟内史之下设立平准部,与太仓、籍田、都内三部平级,设平准令与平准丞。此事便交给祁农负责。”子楚言道。
“遵旨。”祁农恭敬领命。
随后,子楚问道:“你们认为何人适合作为平准部的主官?”
吕不韦、吴巨、祁农三人陷入沉思。
祁农提议:“太仓丞长孙术如何?”
子楚略作思量,摇头道:“长孙术擅长农事却不懂商贾,恐难胜任。”
吕不韦接着道:“中大夫顾岱可否?”
子楚再次摇头:“顾岱虽才学出众,但近期刚刚升任中大夫,不宜再提拔。”
目光转向吴巨,吴巨忙摆手:“臣对此并不了解,且还需处理自家事务。”
三人沉默间,吴巨灵机一动,想到一人:“不如让甘罗试试?”
“甘罗?”子楚微露惊讶。
吴巨肯定地说:“甘罗虽资历尚浅,但能力出众,他对甘氏家族产业的经营颇有心得,可以一试。”
子楚沉吟片刻,展颜笑道:“你推荐甘罗倒让寡人意外……那就让他来试试吧,任命甘罗为平准令!”
祁农忍不住问道:“任平准令?”
“不必设立平准令,”子楚说道,“让那个人担任平准丞,领取平准丞的俸禄,却行使平准令的权力。若能取得成效,可升任平准令;若无作为,则让贤。”
“臣明白了。”祁农点头回应。
子楚对侍者示意:“去请甘罗过来。”
“是!”侍者应声离去。
在这段时间里,子楚继续讨论关税问题。
“关税的事,由你负责筹备。”他对祁农说道。
“遵命。”祁农躬身行礼,“臣计划在秦国境内设置各级官员,定期向总部报告物价,以推行平准之法。不了解物价则无法进行交易,况且平准法有助于稳定物价,必须清楚各地物价的波动情况。”
“六国同样需要设置官员汇报物价,这关系到关税政策。制定不同税率时,不仅要考虑物价,还需掌握各国商业动态,才能准确出台限制措施。”
子楚赞许地点点头,“好。”
他笑着补充:“祁爱卿所言甚是。”
“大王过奖,此计多亏吴爱卿提出,三策皆出自他手,臣只是稍作补充。”祁农谦逊地说道,毫无自傲之态。
子楚满意地点头,目光中流露欣慰之情。
关于国企之法,无需再议,因为早已施行多年。
不久,甘罗到达。
侍者通报后,一个小身影出现在殿门口,迈过门槛,快步走近,稚嫩的声音响起:“拜见大王!”
从甘府到王宫的路上,他的心情一直忐忑不安。自从决心步入仕途,他的职位始终悬而未决,他猜测这次召见或许与此有关。
“嗯。”子楚微微点头示意。
“见过吴卿、吕相、祁卿。”甘罗向三人问安。
三人回以点头致意。
目光交汇之际,吴巨给甘罗投去了一个安抚的眼神,他的不安因此稍减几分。
子楚将吴巨与祁农联名呈上的奏章交给侍者,侍者转交甘罗。
甘罗接过奏章,大致浏览了一番。
待甘罗观察完毕,子楚开口道:“寡人已决定设立平准部,与太仓、籍田、都内三部同级。吴巨推荐你担任平准丞,全权负责平准事务,你觉得如何?”
甘罗惊讶地转头看向吴巨,见他嘴角含笑。
甘罗心头一热,感激之情涌上,眼眶竟有些湿润。
朝堂中,三公之下为九卿,治粟内史位列九卿,下设两丞,以及太仓、籍田、都内三部,每部都有令丞。而新设的平准部与这三部地位相当,甘罗虽为副职,却享有正职权限,这无疑是进入秦国决策层了!
相较之下,邵无害这位尚书在他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尚书有多人,而平准丞仅一名。尚书虽为言官,但平准丞的实际权力更大,更何况他还只是名义上的丞级,实际上却是令级。
这简直是飞黄腾达!
甘罗想到不久前被邵无害羞辱,如今却能压制对方,感慨万千。
吴卿待我实在太好了!
甘罗在心中默默感叹,他转头对吴巨点点头,坚定地转向子楚:“臣定当遵从王命!”
子楚微笑:“有信心吗?”
甘罗搓了搓手,表现出了紧张,但仍毅然说道:“臣必定全力以赴!”
子楚正色道:“寡人需要的是全力以赴,而非尽力而为。平准关乎国库盈亏,其长官必须由有能力者担任!”
甘罗也严肃回应:“臣明白,定会带领平准部取得佳绩,若未能达成,愿主动退位让贤,绝不推脱!”
子楚满意地点点头,面色和缓:“今后祁卿将是你的上级,你们需共同组建平准部,希望你们不负所托。”
甘罗心中大定,恭敬拜道:“是!”
“来人!”子楚挥手,“封甘罗为平准丞,赐铜印黄绶,俸禄提升至五百石,授予五大夫爵位,年俸四百五十石!”
“谢大王!”甘罗鞠躬领命,官印已得,至于官服还需少府织室量身定制,毕竟甘罗身形小巧,尺寸需精准测量。
原本,子楚为甘罗安排的位置是在治粟内史属下,不过并非平准丞,如今调整成这个职位也颇为适宜。
子楚指向吴巨和吕不韦对甘罗说道:“我知道你管理着甘家的事务,对商贾之事相当熟悉。但在你面前的这三位前辈中,祁农精通粮食交易,吴巨与吕不韦均为巨贾,擅长商业运作。若想做好平准工作,你需要多多向他们三人请教。同样,他们也需要给予你帮助。”
“遵命!”四人齐声答道。
即便子楚不说,他们三人也会尽力协助。
祁农作为甘罗的直接上司,平准是他工作中的关键部分。至于吴巨,甘罗是他的门客,自然会鼎力相助。而吕不韦,吴巨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甘罗也是吕氏集团的一员,当然要支持。
提到这些,不得不说子楚的考量相当周全。他愿意将此职位交给甘罗,除了真正欣赏这位少年才俊外,还希望借助吴巨和吕不韦的力量推动平准工作的开展。毕竟这两人在商业领域的影响力不可小觑,一个是经验丰富、根基深厚的商人,靠低价买入高价卖出起家;另一个则是新兴富豪,通过创新产品掌控了秦国众多产业。
有了这两位的支持,平准工作定能事半功倍。
子楚从王座起身,走到吴巨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吴巨,你又立了一大功啊!”
“这是臣应尽的责任。”吴巨微笑着谦虚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