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楚感慨良多,自吴巨入秦一年多以来,屡次建功,数不胜数,让他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
有时他会思考,如果没有吴巨,秦国如今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回想一年前的秦国与咸阳,与今日相比简直判若两国,这一切几乎都归功于吴巨的努力。
无论是秦盐、猪肉、布匹、马蹄铁、玻璃还是烧刀子,吴巨对秦国的影响无处不在,他的贡献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位九卿,甚至隐隐超过了丞相吕不韦。
“无论如何,寡人会记住你的功劳,以后再一并计算。”子楚大声说道。
“多谢大王!”吴巨行礼致谢。
随后,子楚又叮嘱了众人几句,才让他们离开。
很快,四人齐聚吴府,围坐在一张四方桌旁。
侍女为他们倒上茶水。
吴巨轻啜一口茶,微笑着问甘罗:“甘罗,当初你成为我的门客时,我承诺帮你谋取仕途。如今,这份官职你觉得如何?”
甘罗郑重地点点头,眼中满是喜悦:“非常满意,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刚才在朝堂上不便多言,此刻甘罗站起身,深深一揖,真诚地道:“多谢前辈提携之恩,此等大德,永生难忘,定当竭尽全力报答!”
吴巨不仅化解了甘家的危机,还在大王面前推荐了他。刚刚从宫中返回,吴巨才知道平准法全是他提出的,这等于他创造了机会,并将其给了甘罗。
甘罗自出生以来,除了母亲外,从未有人如此善待过他,此刻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
吴巨笑了笑,摆手示意:“别这样,快坐下吧。”
甘罗这才落座。
吕不韦笑着开口:“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要脚踏实地,把位子坐稳了。”
祁农点头附和:“你出任平准丞的消息传出后,必然引起朝野关注。你年纪尚小,难免有些人会轻视你,甚至有人会借机攻击你。不过,只要你有所作为,就不会有人再议论。”
甘罗恭敬地回答:“谨记教诲。”
轮到吴巨发言,他没什么特别要说的,只是笑着叮嘱:“记得安排升职宴。”
甘罗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一定,到时候三位务必赏光。”
“一定。”三人齐声回应。
聊完闲话,甘罗开始谈起正事。
“关于平准之事,我有一些想法,但觉得还不够成熟,希望能向三位前辈讨教,能否赐教一些经验?”
提到这件事,他的脸庞虽然稚嫩,却透着忧虑。
高位不易,平准丞这个职位给他带来了巨大压力。
“经验吗?”三人同时陷入沉思。
吴巨喝了口茶,说道:“前几天我读史书,看到越王勾践与吴国在夫椒交战,惨败后假装投降吴国,身边有范蠡、计然两位大臣。”
吕不韦点头道:“本相也曾研读过相关史籍,如今世人皆称范蠡为陶朱公、商圣,殊不知计然才是商道大宗师,范蠡之师。他提出七计,越国仅用其五便成就霸业,范蠡功成身退后积累巨富,靠的也是计然的策略。”
吴巨赞同道:“计然曾言:知战备则修器,知时节则知物,二者兼备,则百货之情可察。意即预知战事须先做准备,知晓何时所需方懂货殖之道,两者结合,便可洞悉各类物资的行情。”
甘罗似有所悟,吴巨笑着轻点他额头,续道:“交易的核心在于供求关系,价格受此影响。这些道理看似后世总结,实则早在两千年前列子已阐述。”
吕不韦接话:“计然之言,正是你该学习的。”
甘罗应道:“晚辈明了。”
吴巨继续讲:“书中还记述计然另言:岁逢金主,丰收;遇水,则灾;值木,歉收;若火,必旱。旱时购舟,涝时囤车,此乃常理。六载丰,六载旱,十二载必大饥。”
吕不韦严肃警告:“万事皆有定数,然不可过度笃信。凡事皆有变数!”
祁农补充:“即便如此,计然亦非单凭此致富。”
吴巨附和:“经验虽重要,却不可盲从。计然之语未必尽出其术,更非天道全貌。甘罗,世间万物皆动态变化,若拘泥于固定模式,终会自食其果。”
昔日魏文侯时期,李悝提倡尽地力以增产,而白圭则专注于观察市场行情,主张在他人舍弃时收购,在他人获取时出售。比如在丰收时节购入粮食,而在丝帛等商品紧缺时卖出粮食。这种遵循市场规律的做法,比计然之术更为实际可靠。
甘罗听后茅塞顿开,却仍存疑问:\"如何归纳这些规律?\" 吴巨笑答:\"观其本质,眼见为实。记住一句话:透过现象看本质。\"
甘罗恍然大悟,恭敬地道谢:\"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三位前辈果然高明!\" 吴巨继续指点:\"经营时货物需完好无缺,避免积压,尤其对时效性强的商品更要及时处理,切勿盲目囤积等待高价。未来平准部会为你提供信息支持,通过分析畅销或滞销的原因,即可形成自己的见解。另外,有两句古训可供参考:旱季备舟,雨季备车;物极必反,高低循环。\"
吕不韦补充道:\"商品价格高涨时应果断抛售,低价时则积极购入,资金流动要像流水般顺畅。作为掌控部分国库的大商人,你的行为本身就会影响市场,就像管仲的策略那样。视野要开阔,同一商品在不同环境下可能价值迥异。\"
甘罗领悟到:\"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像吴巨开发暖气前,大家认为煤炭无用,但他却珍视其价值,这便是很好的例证。\" 吴巨闻言莞尔,夸赞道:\"小子进步不小,学会触类旁通了。\"
吕不韦举的例子颇为恰当。在他那个时代,谁能料到煤炭竟有如此重要作用?正因如此,他才能抢先一步购得秦国七成已探明的煤矿资源。即便到现在,人们依旧未能完全认识到煤炭的更多用途,对其认知仍局限于生火炼铁或取暖,对蒸汽机等技术更是毫无概念。因此,尽管煤炭价格不断攀升,却仍未引起多数人的足够重视,这也为吴巨争取了更多布局的时间。
吕不韦点头赞同,露出欣慰的笑容:“世间万物的价值因人而异,也因地、因时而变化。即便是同一物,其价值也可能千差万别。我经商多年,至今仍未完全领悟其中奥秘。”
甘罗深表认同。
吕不韦继续说道:“比如我年轻时经常往返代郡经商。那里的百姓常与外族对抗,崇尚武力而不重生产,军队运送物资时常有剩余,便会低价出售。我便组织商队前往采购,再运回魏国转售,往往能获得三倍以上的利润。这就是时间和地点差异带来的机会。”
甘罗频频点头。
吴巨对岳父的才智十分钦佩,这样的商业头脑实在令人叹服。难怪能培养出同样出色的女儿。
吕不韦说完后,祁农接过话头:“我擅长的是农事,而非经营财货。尤其在吴卿和吕相面前,我不敢多言。但我可以告诉你一句话:宁可无功,不可犯错。”
甘罗郑重答道:“晚辈虽想在平准部有所建树,但绝不会冒险妄为。”
临别之际,甘罗以茶代酒,向三人敬酒,表达感激之情。
传授经验之后,甘罗有所感悟,但仍有些忧虑:“我虽有一些想法,却不知从何入手,才能尽快取得成绩让大王满意。”
吴巨轻笑一声:“眼下不就有个绝佳的机会吗?”
甘罗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
宫内,子楚放下奏折感慨道:“不知甘罗那小子能给我怎样的惊喜。”
“甘罗年幼,真能担此重任?臣担心他出错,不,即便无过但若无功,怕遭人非议。”一旁的蒙毅忧虑地问。
“能者居之,我不会因他是功臣后人而偏袒。如今正好有个机会,若他抓不住,也不能怨他人。”子楚悠然饮茶说道。
“什么机会?”蒙毅皱眉追问。
此时,王宫里的子楚和吴府的吴巨同时一笑,说:
“打仗!”
还有什么比战争更赚钱?
福祸相依,机会常伴,恰逢秦赵即将交战,各类军需品价格不断攀升,甘罗与平准部定能抓住契机,打出漂亮的第一仗。
晚宴后,吴巨留下祁农和甘罗共餐。
吴府前,祁农满脸笑意与众人道别,今日总算解决了困扰许久的难题,席间还多饮了几杯。
甘罗在一旁心神恍惚,满脑子想着平准事务,反复回味刚才吴巨等人传授的经验。
他当时在席上如此,现在告辞也显得敷衍,有些失礼。但吴巨三人并未责怪,甘罗虽显成熟,于他们眼中仍是孩童,理应宽容。
“好了,快走吧,天快黑了。”吴巨挥挥手,“祁农,明儿记得再来一趟。”
祁农摸着吃饱的肚子问:“何事?”
吴巨笑道:“羽绒服的事。”
祁农恍然大悟:“好,明天必到。”
吴巨点头,祁农和甘罗随后登车离去。
吕不韦疑惑地看着吴巨:“羽绒服是什么?”
“一种用绒毛做的冬衣,我答应祁农帮忙解决军队换冬装的问题。”吴巨随意答道。
“有信心完成吗?”吕不韦眉头微皱,“换装可不是小事。”
吴巨笑着回应:“您何时见过我做没把握的事?”
吕不韦点头:“说得也是,明天我过去看看。”
“好。”
随后两人各自回府。
……
次日清晨,朝阳初升,咸阳这座沉寂一夜的城市再次苏醒,商贩们走 ** 巷尾,各家店铺开门营业,迎接顾客与晨光。
不过吴巨素来作息不规律,此刻仍在床上。
然而,突然造访的客人打断了他的美梦。
“吴巨!都这时候了还没起?真懒!”祁农喊道。
“还不是你起得早!”吴巨打着哈欠,“你不忙吗?”
“忙啊,监督制冬衣是我的职责。”祁农答。
吴巨无奈,唤来管家张叔:“派人去大秦布业,叫李铭凯过来,带上前几天吩咐他准备的物资,再带十个织工。”
张叔领命而去。
张叔走后,吴巨和祁农面面相觑。
吴巨叹气:“来都来了,一起吃吧。”
没多久,吕不韦也来了,见状惊讶:“起这么早?”
吴巨腹诽:要不是祁农搅局,我能这么早?
于是三人共进早餐。
片刻后,祁农拍拍肚子:“吴府的饭菜真香!这油条豆浆什么时候能在结海楼尝到?”
“难说,不过已经在安排了。”吴巨擦嘴。
这时,张叔来报:“少爷,李主事到了。”
“让他进来。”吴巨挥手。
不久,李铭凯进门,拱手行礼:“吴大人。”
“铭凯,吃了吗?未用餐可一起用些。”
“多谢吴大人关怀,已用过。”李铭凯恭敬地答。
\"很好!填饱肚子后,我们就开始正事吧!\"吴巨站起身来,祁农也精神为之一振,总算切入主题了。
吴巨、祁农、吕不韦、李铭凯四人走出屋外,只见吴巨所需的十名织工已经到位,身后还有吴府的仆役从马车上抬下一个个大口袋。
吴巨打开其中一个口袋,里面是布料。再打开另一个,这次没错了,是鸭绒和鹅绒!
他轻轻嗅了嗅,眉头微皱:\"真是够呛!\"
这些鸭绒和鹅绒是吴巨临时让人收集的,由于鸭子和鹅平时不爱清洁,身上的毛常年附着污垢,自然没什么好味道。
因此,在制作羽绒服前,必须先清洗这些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