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两人正好撞上几个提着工具箱从家里出来的工人,阮莘看池珩非见了他们并无意外,就问他:“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池珩非朝着屋子里的方向偏了偏头:“进来看看。”
果然,阮莘刚一进门,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一个被新安装上去的摄像头。
她缓缓转过头去,在客厅里环视了一周,只见屋子里几乎每个角落都被安装上了摄像头,像是一双双沉默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监视着她的一切。
阮莘没什么反应,脸上不带什么表情地回头问池珩非:“楼上也有吗?”
池珩非见阮莘这样平静,其实心里有些意外,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如果阮莘情绪爆发,他到时候该怎么哄她,可阮莘现在这么冷静,那些安抚她的话他反倒都没机会说了。
他就只点了下头,回答:“有。”
说完,不等阮莘说什么,池珩非又立刻解释:“最近集团有事,我得出去几天,你现在临近预产期,离不开人,留你在家,我不放心。这些摄像头可以实时监控你的状况,一旦有什么不对,我们的医生会立刻到家里来。”
阮莘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并没说话。
池珩非拿出阮莘的手机来,操作了几下,把屏幕转过来,让她看。
他说:“一样的软件,我也装到你手机上了,你也可以随时用它来确认家里的情况。阮莘,我绝对不是要监视你的意思,我只是怕,假如,我只是做一个假设,一旦你在家里出了什么意外,要是没人能及时发现,该怎么办?等你把孩子生下来,等我能时刻陪在你身边了,这些摄像头我就全部让人拆了,再也不用,好不好?”
阮莘低头,接过自己的手机,神情有些麻木地看着手机屏幕上密布排列着的几乎全方位无死角的若干监控画面,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她自嘲似的说:“你决定的事,我什么时候有插嘴的权利。”
看着阮莘脸上的神情又变回了他不愿再回忆的那种已经很久没出现过的麻木和灰沉,池珩非心中一痛,甚至有些慌乱,想直接抛下工作不管,当场拆了这些摄像头,在家里陪她到生产。
可外面的形势实在焦灼,他又太久没有公开露面,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舆论了。
想到这,尽管心中舍不得,池珩非却也只好轻轻亲了下阮莘的脸,声音里甚至有些卑微:“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阮莘。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阮莘却摇摇头,扔下一句“我有点累了”,就一个人上楼,回到房间里去了。
池珩非跟上去,在阮莘进到卧室里时刚想跟着进去,阮莘就从里面把门关上了,还差点砸到他。
池珩非下意识后退半步,摸了下鼻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沉默地转过身去,下楼去给阮莘做饭。
等做好饭了,池珩非上楼去叫阮莘,他轻轻敲了下卧室门,把门开了一条小缝,在门外问她:“我能进么?”
阮莘嗯了一声。
池珩非进去,见阮莘躺在床上,偏过脸看着窗外,心里有些不好受。
他走过去,冲着阮莘伸出手,哄她道:“下楼吃饭,好不好?”
阮莘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池珩非就俯身把阮莘抱起来,等她坐好,再低头帮她把拖鞋穿上。
吃饭时,餐桌上阮莘几乎没说什么话,偶尔池珩非问她一些什么,也都只是敷衍地嗯一声,或者干脆沉默。
等到吃完饭,被池珩非扶上楼后,阮莘刚要和下午那样把池珩非拒之门外,池珩非就眼疾手快地挡住了门,没能让她把门关上。
池珩非挤进门里,实在忍不住了似的抱住阮莘,低下头,用唇贴了下她的脸,轻声问:“还生气呢?”
两人距离太近,池珩非的气息灼烫地落在阮莘脸侧,她下意识偏了下头,说:“没有。”
分明就还是在不开心,池珩非心里难受,不依不饶,轻轻捏着她的脸,非要让她看着自己。
他追问:“那为什么不理我?”
阮莘被迫和他对视,抿了下唇,没说话。
看着阮莘的这种表情,池珩非感觉像是有一只小猫踩在他心上,沉甸甸地压着他不说,四只爪子还在他心肉上乱抓,虽然爪子算不上多锋利,痛感也很轻微,但那说不上来的感觉细细密密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张网把他笼住了,把他折磨得难以呼吸。
“不理我,也不和我说话。”池珩非声音闷闷的,甚至有点委屈,“你骂我吧,打我也行,别当我不存在。”
说完,池珩非轻轻握住阮莘的手,让她打自己。
被池珩非握着的手都碰到他胸口了,阮莘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有些惊慌地把手收了回来,池珩非就顺着她的力捏住她手腕,把她纤瘦白皙的手抵在唇上,吻了又吻她的指尖。
他声音里透着股无可奈何:“到底是怎么了?”
阮莘垂下眼,表面上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说,但实际心里是在飞快地想着借口。
她不高兴确实是因为池珩非突然在家里安了这么多摄像头,虽然她在池珩非这一向没有什么人权和隐私可言,但这件事让她彻底觉得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也被剥夺了。
她是人,不是池珩非养在家里的宠物,但她已经不再奢求池珩非会懂得这么浅显的道理。
只是,虽然阮莘心里清楚,不该拿对一个正常人的标准来这么为难池珩非,但刚刚她情绪还是短暂失控,一瞬间不适和厌恶一并涌上心头,让她不由自主地对池珩非摆了脸色。
阮莘不知道,池珩非会忍她到什么程度,但她知道,她不该在这种事,尤其是已成定局,她无法改变的事情上,轻易耗费池珩非的耐心。
于是她把监控的事轻轻翻篇,挣脱开池珩非捏着她手腕的手,抱住池珩非,把脸靠在了他肩膀上。
她酝酿了一会情绪,轻声说:“我只是在想老师的事。”
回抱住阮莘的池珩非愣了一下:“没在生我的气?”
“为什么要生你的气?”阮莘顿了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是在不想我出意外时身边没人发现。”
“别这么说。”像是犯了他心里的忌讳,池珩非怕她祸从口出,立刻反驳,“不会出意外的。”
阮莘轻轻笑了一下,没放在心上。
知道阮莘是在担心老师,而不是在生自己的气,池珩非终于能放下心来。
他悄悄松了一口气,安抚着阮莘:“老师会没事的。”
阮莘却并没回答池珩非的话,而是沉默片刻,犹豫地开口:“池珩非,我们也会有这天吗?”
池珩非只当阮莘是惧怕死亡,他偏过头轻轻亲吻了一下阮莘的发,低声说:“我会走在你前面。”
阮莘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他:“为什么?”
池珩非勾了下唇,垂下眼,满不在乎似的:“给你探探路。”
阮莘没说话,又看了他一会,才收回目光,重新又把脸靠向了池珩非的肩膀。
池珩非却没移开视线,伸手轻轻抚着阮莘的发。
他没说出口的,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就是他无法想象没了她之后自己独活的样子。
所以他才要自私一点,走在她前面。
这样他就永远都不会失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