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这样安然无恙地过了一阵子,等池愈到了适合被带到户外去的时候,池珩非也会允许阮莘带上池愈,一起在傍晚到家附近散步。
晚风温柔拂过,池珩非一只手推婴儿车,另一只手牵着阮莘的手,真有一些一家三口的感觉。
池珩非怕阮莘觉得太闷,偶尔也会让她见见外人。
那些人里有的不知道阮莘从前身份,只以为她是池珩非终于从上一段与方霖如的感情中走出后,重新觅得的爱侣,自然是迫不及待地为两个人送上祝福。
而其中也有人从前就知道阮莘的身份,但碍于池珩非位高权重,喜怒无常,并且对这个阮莘爱的实在痴迷,简直像要疯了,不像是还能听得进去旁人说的话的样子,也就自然都不敢说多什么,纷纷装作和阮莘是初次见面,以免惹祸上身。
就这样,池珩非为阮莘打造出了一个牢笼一样的温室,让她与世隔绝,接触不到外面一切他不想让她接触到的人或事。
像是身边的所有人都在默契而心知肚明地陪着池珩非演这一场戏,而在池珩非心里,这一切只不过是迟了太久的,故事本该有的,理所应当的最终结局。
只不过,偶尔也会有令池珩非始料未及的意外出现。
比如这天,刚洗完澡,池珩非正给阮莘吹头发时,阮莘低头看着手机,突然刷到了往日同门祝贺老师从IcU转到普通病房的喜讯。
她脸上却是一片茫然,抬起头,按住了池珩非拿着吹风机的手臂。
池珩非把吹风机关掉,问她:“怎么了?”
阮莘皱了下眉:“我老师好像生病了,我都不知道……我得去看看。”
池珩非没立刻回答,他把吹风机放到一边,佯装不知情,坐到阮莘身边来:“在哪看到的消息?”
阮莘就把自己的手机给池珩非看。
池珩非垂眼扫过那条消息,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我明天陪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阮莘连忙拒绝,“你平时工作都那么忙了,我看老师住院的地点就是我之前工作的医院,让师兄陪我就好。”
池珩非闻言抬起脸,看着阮莘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半晌,才平淡而不容拒绝地重复了一遍:“我明天陪你去。”
阮莘似是被池珩非这个表情吓到,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
池珩非却勾起唇角,仿佛刚才那一瞬的眼神变化只是阮莘的错觉,他拿起吹风机,语调温柔地对阮莘说:“头发还没吹干。”
阮莘就沉默地点点头,坐好身子,让池珩非继续帮她吹头发了。
池珩非坐在阮莘身后,手上动作轻柔,手指穿梭在阮莘的发丝之间,眼神却始终晦暗不明地望着身前的阮莘。
第二天,池珩非记得他答应过阮莘的事,一结束工作就带阮莘去了医院。
既然去的是阮莘之前工作过的地方,就免不了遇见同事,好在池珩非前一晚已经提前打电话和院长打过招呼,没人在看见阮莘时表现出什么不对来,好像都在一切如常地等她休完产假后回来继续工作。
直到和心不在焉的温淮撞面。
阮莘立刻叫住他:“师兄!”
因为太久没见到和自己关系很好的师兄,阮莘表现得很兴奋,挣开池珩非的手,开心地快步走到温淮面前去了。
温淮先是下意识看向阮莘已经平坦的小腹,然后视线滑向阮莘身后从容冷漠的池珩非,最后落回了阮莘脸上。
温淮苦笑了一声,目光里的忧虑显而易见:“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温医生。”
池珩非在这时候开口了,虽然他同样以警告的口吻将实情提前告知过温淮,但在阮莘面前,还是要适当装装样子。
池珩非继续解释:“阮莘生产前出了一点小意外,现在想不起来前段时间的事了。我在帮助她慢慢恢复记忆。”
阮莘有点为难地点了点头:“是啊,师兄,你可能都不敢相信,我居然就只是因为生了个孩子,醒来后就什么都忘了。那时一睁眼,还以为自己是刚毕业进到医院工作的实习生,多在床上躺一会都觉得罪恶。”
“那就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吧。”温淮笑容苍白,换了个话题,“走吧,我陪你去看看老师?”
阮莘立刻答应:“好啊。”
两个人坐电梯到了老师病房所在楼层,池珩非自然也跟在后面,片刻不离地注视着阮莘看望老师的过程,还被阮莘拉过去,有点不好意思地和老师介绍了他的身份。
对于长辈,池珩非表现得一向很谦逊,得到了阮莘老师的连连夸赞。
可能因为太久没见过熟人了,直到走出病房,阮莘的状态依旧兴奋,拉着温淮喋喋不休地聊着过去学生时代的事。
池珩非并不在意,阮莘心情好,这些他都可以忍,他不急不慢地跟着阮莘身后两三步的距离,眼里没有旁人,只看着她。
阮莘忽然想起什么,问温淮:“师兄,你有没有什么能让我想起过去事情的东西?”
正巧两个人正在朝着温淮的办公室方向走,温淮犹豫了一下,说:“去我办公室看看吧。”
阮莘自然答应。
温淮是个恋旧的人,尽管此前因池珩非的原因被调职过,那些专业书还是舍不得扔,花了很大力气,搬来又搬去。阮莘已经很久没看过这些书,一打开温淮的书柜就看花了眼,随手挑了几本,兴致勃勃翻阅起来。
阮莘在看书,温淮则站在旁边,和阮莘说着一些此前她和他讲过的,她曾处理过的比较令人深刻的手术和病患,试图逐渐唤起阮莘的记忆。
阮莘听得云里雾里,远一些的事情反倒记得清楚,近一些的事情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忽然,阮莘注意到书柜里一个笔记本,她把本子拿下来,打趣道:“师兄,读书时用的笔记本你还留着呀?我记得之前我们一起开各种无聊的会时,总会在这个本子上写字聊天。”
这已经是相当远久的回忆了,温淮轻轻笑了一下,并不在意阮莘翻阅他的笔记本,只是感慨地说:“是啊。”
忽然,阮莘翻到了曾被标记过的一页,那上面有两个人的笔迹,就堆在那页纸的角落里。
第一行,是温淮在纸上问她,觉得今后什么样的生活才算理想?
第二行,阮莘回答,有稳定满意且热爱的工作,生活开心自由,朋友与父母身体健康。
温淮接着问她,那爱人呢?
阮莘回答,要看缘分吧。
温淮问,那你相信缘分吗?
阮莘回答,不相信。
温淮在后面画了个叹气的表情。
阮莘勾着唇角,用手指轻轻抚摸过两人写下的几行字,忽然伸手,把一直沉默着站在她身后的池珩非拉过来:“你也过来看看。”
池珩非视线掠过那几行字,和面对旁人时判若两人,耐心温柔地问阮莘:“现在的生活还算符合你的预期么?”
“当然了。”阮莘笑容幸福,“这些愿望,现在的我不仅都实现了,而且,还有了自己的爱人。看来,还是要相信缘分。这些话如果在我婚礼当天拿给我看,我一定会感动得不得了吧?”
说完,阮莘抬起头,看向听了她的话后,眼睫颤抖着,竭力控制着自己逐渐僵硬的表情,表面勉强维持平静,心中却已掀起巨浪的温淮,微笑着问道。
“师兄,不恭喜我、祝福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