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他这是?”
黄蓉看着作死的韦小宝不解道。
“我是为了练功,我身体里面练了好几种法门。
跟易小子比起来一点都不差,甚至更混乱。”
听到黄蓉的问题,韦小宝断断续续的说道,整个人在镇魔指力的疼痛之下跟被电了一样。
他这些日子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偏偏他又在少林藏经阁里面。
哪怕这个藏经阁里面没有把少林七十二绝技都放进去,但里面放的东西可不少。
而藏经阁里面的武学,包括那些各种武学猜想、随笔记录,让他看了个遍,也可以说学了个遍。
还是学的杂七杂八、缺斤少两的那种。
的确是杂七杂八,缺斤少两,练武功既不从开头练,也不从中间练,更不从结尾练。
而是把几门功夫这里一点,那里一点的互相混着练,更是把完整的功法倒着练,斜着练。
不过这倒很正常,毕竟你不能指望一个脑子不清醒的人有条理的练功。
“你这小子胡来,胡来。”
圣僧骂了一句之后,赶紧再给易继风添了一指。
不然易继风体内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用说什么十死无生了,当场就去死吧。
圣僧那邪异至极的镇魔指力第二指,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砸进易继风濒临极限的躯壳。
“噗——”
易继风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脊柱,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狂喷而出,血雾瞬间在空气中蒸腾弥漫。
他体表那些鼓胀如蛇的筋脉骤然爆裂开数处,血箭激射,将他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血人。
皮肤下的“毒蛇”钻动撕咬之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毁灭性的外力刺激下,彻底疯狂,仿佛要将他从内部撕扯成无数碎片。
剧痛!超越语言所能描述的剧痛!
这已非凌迟可比,而是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筋脉、每一块骨头都在被无数把无形的、烧红的钢锉反复研磨、撕扯、熔毁。
易继风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中沉浮,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滚烫的岩浆,每一次心跳都似重锤擂在碎裂的鼓面上。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身体内部结构崩解的哀鸣。
“脱胎换骨,这才是真正的脱胎换骨。”
已非人间的嘶吼声里,是无尽的喜悦。
易继风情不自禁蜷缩的身体剧烈地抽搐、弹动,每一次痉挛都带出更多的鲜血和破碎的生命力。
“好。”
传鹰眼中精光爆射,一股如天刀势也重重的压向易继风。
这种方法虽然疯,但就像韦小宝说的那样,这的确是最快的法子。
毕竟受了第二记镇魔指,易继风剧痛之下,麻了。
或者说,此时他被打出了人生走马灯。
如回光返照一般,整个人都清醒了。
过往的片段,清晰的、模糊的、喜悦的、痛苦的,如同破碎的琉璃镜片。
在意识的深渊中飞速旋转、碰撞、重组。
幼时练剑的笨拙身影,爷爷易云严厉的训斥,初入江湖的忐忑与热血,……每一个瞬间都带着强烈的情感色彩,冲击着他麻木的灵魂。
更让他“看”得清清楚楚的,是自己体内那混乱不堪的战场。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一道光,一道埋藏在他生命里的流光开始照彻他全身上下。
流光如云,飘飘荡荡之间,让他这已经残破不堪的身体开始自发的修复了起来。
“八转炼魔?”
圣僧惊讶的看着那出现的流光。
听到这话,黄蓉和传鹰都同时看了过来。
“这是八转炼魔,可这?”黄蓉不解道。
无论如何看,这威力都有点太小了吧,完全比不上刚刚圣僧那毁天灭地的描述。
面对黄蓉的疑惑,圣僧只一味的观察易继风,不过看着看着他就觉得奇怪了。
“不对,不对,易云到底干了什么?”
“嘿嘿嘿,干了什么?当然是改功法了。”韦小宝抽搐着说道。
他因为横练法门(十二关金钟罩)练的够高的原因,此时依旧还能勉强说话,也不必像易继风那样搞得浑身血雾。
“他怎么改?他从来没见识过。”
“没见识过就不能改啦?而且谁说他改的是你的?”
“八剑齐飞。”圣僧反应了过来。
“对呀,当年你被那武中无敌给打的失了武道之心。
一身武道离少林之法越走越远,反而是越发偏向于道门的柔易法门。
那他呢?这么多年执念迷心之下他会干什么?”
圣僧被韦小宝的话问得一愣,当年两人从西域败退,拖着残躯返回家乡。
那“武中无敌”四个字,如同烙印,深深刻在神魂深处,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的武道路子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那易云呢?
“八剑齐飞……”
圣僧喃喃自语,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是追忆,是痛苦,更有一丝难以置信。
“易云他怎么敢?”
不对,应该说他怎么会?八剑齐飞可是他们家的核心法门。
“嘿嘿,有什么不敢?”
韦小宝一边抽搐,一边咧着嘴笑,血沫子从嘴角溢出也顾不上。
“你们俩当年,一个被打碎了佛心,一个被轰碎了剑胆。
你钻进了道门的柔水易变里求存,他呢?
嘿,他我虽是不曾见过,但听你们刚刚描述他的布局就能知道,是个偏执的疯子 而且偏执了一辈子。
不疯魔不成活。
他肯定是想着,既然‘武中无敌’霸道绝伦,能破尽万法,那他就反其道而行之,追求一个‘破无可破’!”
“破无可破?”
黄蓉秀眉紧蹙,聪慧如她,立刻捕捉到了关键。
“小宝大师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韦小宝一边承受着镇魔指力带来的、如同万蚁噬骨般的剧痛,一边努力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血沫子不断从嘴角溢出。
“圣僧当年挨了那‘武中无敌’暴揍,佛心碎了,觉得‘破’是世间至理,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所以钻进了‘柔易’之道,讲究卸力、转化、以柔克刚,想的是‘不被破’。”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抽搐的身体像被无形的手反复揉捏:“可易云不一样。
他是剑客,剑胆被轰碎了,但他骨子里是傲的,是硬的。”
圣僧的双眼瞬间瞪圆,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自己的僧袍,喃喃道:“破无可破...破无可破...原来如此。
他竟是将‘八剑齐飞’的锋芒尽数内敛,化作了囚笼?
不,是堡垒,一座只求固若金汤、万劫不磨的堡垒。
难怪他当年把镇魔易筋经的所有记录都要了过去,他这不是想要用易筋经开门,反而是想为自己铸门。”
的确,开门的时候会因为门的反噬而死亡,可我本身就是门呢。
“没错。”
韦小宝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来,身体在镇魔指力的摧残下剧烈痉挛,眼神却亮得惊人。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夫唯不争,故无尤。
圣僧你是想要如水一般顺应自然,随道而行,化解一切。
但易云不是,练了一辈子剑的他也不可能如此。
可他的剑心剑意早没了,如今还能练什么呢?”
“他只能练剑,所以他竟把将名剑山庄的‘八剑齐飞’,练成了龟壳?”
“嘿嘿,咳咳。”
韦小宝咳着血沫。
嗯,他体内那些不够强大的功力已经完全转化成了镇魔指力,开始全面破坏他的肉身。
“龟壳?圣僧你这话还是小瞧了他。
龟壳会被砸碎,会被撬开,他易云追求的,应该是那‘无漏’,是那‘万劫不磨’。
他把自己当成了那扇八转炼魔都打不破、撬不开、只能从里面,或者彻底毁灭才能开的‘门’。
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金钟罩的光泽在镇魔指力的持续摧残下明灭不定,但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还在支撑着他。
圣僧痴呆的盯住血泊中、被柔和流光包裹的易继风。
“就平常那些记述,他就敢这么做。”
改功法是这么好改的吗?还是一门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啥的功法。
“武功不就是这么练的吗?
而且练剑的不都是这么个性子,成天想着什么宁在直中取,莫在曲中求。
都是一帮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对于圣僧的疑惑,韦小宝一时间都忘了咳嗽,只疑惑的看着他。
而韦小宝这带着血沫的反问,像一根针扎进了圣僧的耳膜,让那因震惊而僵滞的思绪猛地一颤。
是啊,武功不就是这么练的吗?
从无到有,从模仿到创造,从循规蹈矩到离经叛道,哪一门惊世骇俗的绝学,不是从“敢”字开始的?
只是易云所“敢”之事,其凶险与疯狂,远超常人想象。
而固执,易云这个人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儿。
圣僧的目光锁住血泊中那道愈发清晰的柔和流光。
此时那光不再是单纯的疗愈,而是在易继风支离破碎的躯壳内,构筑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
碎裂的骨骼在流光牵引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缓慢复位,撕裂的筋脉如被无形的丝线缝合,以更坚韧的姿态重新连接。
暴走的异种真气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粘稠漩涡的墙壁,冲击的势头被层层化解、吸纳、转化。
渐渐不再狂暴地撕扯,而是被那流光的“势”所裹挟、同化。
“以身为门,以身为门。”
圣僧喃喃自语,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破旧的僧袍。
“他不仅要承受反噬,更要成为那‘炼魔’本身的一部分,将毁灭之力转化为铸就己身的洪炉。
好一个易云,好一个破无可破。”
不求开门,反而是铸门,还能这么搞。
“原来他是要铸造一扇只进不出的天地之门。”传鹰直指核心道。
以人身天地,纳无量无边外力,铸造八剑,不对,应该是八气。
八气流转和合,化气为剑,为门。
圣僧枯槁的脸上,震惊之色凝固如石雕。
传鹰那“只进不出的天地之门”八字,如同洪钟大吕,狠狠敲在他沉寂多年的武道心湖之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只进不出……只进不出……”
圣僧失神地重复着,浑浊的目光死死锁住血泊中那道愈发凝实、流转不息的柔和流光。
此刻,易继风那残破如絮的躯体,已然成了那扇“门”初具雏形的胚胎。
他体表狰狞的伤口在流光抚慰下,并非如寻常愈合般生出新肉,反而像是被无形的刻刀雕琢。
裂开的皮肉边缘,竟隐约泛起类似古老青铜器上饕餮纹路的暗金光泽,透着一股坚不可摧、万劫不磨的厚重感。
皮肤下疯狂钻动的“毒蛇”感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八道截然不同的“气”!
这八道“气”并非真气那般流动,更像是八条无形的、坚韧至极的“根须”或“脉络”。
深深扎根于易继风破碎又重组的筋骨血肉之中,构成一个玄奥无比的内在循环体系。
圣僧那霸道邪异的第二指镇魔指力,以及易继风体内原本狂暴冲突的真气。
此刻如同百川归海,被那八道“根须”贪婪地、不可抗拒地吸附、吞噬!
不是化解,不是镇压,而是吞噬。
如同那扇“门”本身在饥渴地汲取着所有轰击它、试图破坏它的力量!
“吼——!”
易继风蜷缩的身体猛地绷直,发出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新生狂喜的长啸。
啸声中,他体表的流光骤然炽盛,将他整个人包裹成一个光茧。
光茧表面,八道不同色泽、不同质感的能量流如同活物般飞速游走、交织、融合。
名剑剑气流动之间,配合上撑过镇魔指以后的易筋经,易继风也算得上是苦尽甘来了。
“看到了吗?”
韦小宝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承受的镇魔指力正在越加强大,对他的影响也越大。
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见证着某种神迹的诞生。
“易云把自己炼成了一块打不烂、锤不扁、煮不熟、嚼不动的铜豌豆。
现在这铜豌豆的种子,在他孙子身上发芽了。
哈哈……咳咳咳……”
他狂笑着咳血,身体在金钟罩明灭不定的金光中剧烈抽搐,却死死盯着易继风的光茧。
“不是铜豌豆……”
传鹰的声音沉凝如渊,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光茧,直视那正在成型的核心。
“是熔炉,是天地烘炉。
以身化炉,以炉纳万力,铸就己身。
好一个‘只进不出’,这已非寻常武学,技近乎道。”
黄蓉美眸中异彩连连,聪慧如她,此刻也感到心神摇曳。
易云这颠覆性的构想,将名剑山庄引以为傲的、锋芒毕露的“八剑齐飞”,硬生生逆转成了吞噬一切、固守本源的“八气铸门”。
这其中的疯狂、决绝与智慧,惊的她大脑发懵。
她喃喃道:“破无可破,原来真意在此。
不争锋,不卸力,只容纳。
将一切攻伐之力,尽数化为铸门之基。”
圣僧沉默不语,枯瘦的手指深深掐进了掌心。
他毕生追求“柔易”,追求化解与转化,自以为超脱了当年“武中无敌”留下的阴影。
然而此刻,易云用另一种更极端、更彻底的方式,给了他当头棒喝。
化解?转化?终究还是在“破”的范畴内挣扎。
而易云追求的,是让“破”本身失去意义。
让自身成为那绝对坚固的“点”,让所有的“破”之力,都成为这“点”更加坚固的养分!
这已非防守,而是绝对的“存在”。
“嗡——”
光茧猛地一震,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嗡鸣,如同神兵初成时的龙吟。
包裹易继风的光芒迅速内敛,如同退潮般缩回他的体内。
当光芒散尽,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如圣僧、传鹰、黄蓉,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易继风依旧躺在血泊之中,浑身浴血,衣衫褴褛。
但他体表那些狰狞的伤口,此刻竟被一层薄薄的、宛如实质的暗金色“膜”所覆盖。
这层膜并非皮肤,更像是一种能量凝结的“门扉”雏形,但这膜却又有着实感。
上面流转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玄奥的纹路,隐隐与天地呼应。
他原本因剧痛而扭曲的面容,此刻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
紧闭的眼睑之下,仿佛有八种截然不同的微光在轮转生灭。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气息,狂暴、混乱、濒死这些感觉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与沉。
“空”,仿佛他体内空空如也,容纳着无垠虚空。
“沉”,又仿佛他沉重如山岳,与脚下大地融为一体,亘古不移。
他就像一座刚刚从混沌中升起、门扉紧闭的古老神山,虽初成雏形,却已展露出隔绝内外、镇压八荒的磅礴大势。
“成了。”
圣僧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是失落?是震撼?还是别的什么?
他自己也分不清,毕竟他在少林已经坐了很久了。
不过,武学一道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哈哈,咳咳,成了,成了。”
韦小宝不顾口中溢出的鲜血,狂笑起来,眼中满是得意与解脱。
“和尚,看到了吧。
我这法子虽然痛得要命,但快啊。
易小子,你这破门……不,你这神门,可得好好谢谢我哩。
毕竟有了这门,镇魔指易筋经那永无休止的炼魔之力可成了你小子进步的最大资源。”
“名剑山庄上想要铸造一门永远打不破的门,那你呢?”
黄蓉盯着韦小宝问道,她可没忘记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韦小宝在里面可是出力不少。
“我啊,当然是走正统易筋经的路线啦。
要知道,我又没像名剑山庄那么疯,也没有什么需要我复兴的东西。”
韦小宝说完,嘿嘿笑声中,放开了自身的压制,或者说全身心的投入到易筋经的运转中。
所有的神功,所有的妙法。
管你是达摩地狱,还是易筋浮屠,或者什么无敌金钟、纯阳童子、皇极经世。
以及一直想要影响他的,那股奇奇怪怪的天意人运,通通化作了韦小宝此时练功的资源。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所以随着韦小宝的声音落下,在圣僧惊骇的目光中,一点光明诞生了。
“快帮忙,他这是要开门。”
“不用帮,有上好的门在。”
小宝嘿嘿一笑,主动一个弹跳,或者说翻身把自己的手搭上了易继风,无量光热开始锻造新生的神门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