癿藏关巍然矗立在两座如刀削斧劈般的险峰之间,峰顶直插云霄,陡峭得连飞鸟都难以驻足。
两座山峰各悬一块巨大的冰凌,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寒光,仿佛两柄悬在关隘上方的利剑。
戈尔巴身披一件锈迹斑斑的明光铠,昂首挺胸地率领吐蕃士兵列队出城。
这件在唐朝早已该回炉重铸的铠甲,此刻却被他视若珍宝,不时用手擦拭着胸前的锈痕。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戈尔巴一声暴喝,声如洪钟,“准备迎接唐军!”
“迎接唐军!”
吐蕃士兵的欢呼声在山谷间回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对他们而言,这确实是天大的喜事,唐军接受了他们的归降。光是想到从此能摆脱奴隶身份,获得自由之身,就足以让他们欣喜若狂。
当图愣带回唐军允降的消息时,戈尔巴立即召集全军,他沉声分析:“以唐军破乔巴关的手段,我们根本守不住这癿藏关。若是弃关而逃...”他故意顿了顿,“赞普的怒火,想必诸位都清楚。”
士兵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在吐蕃,战败的将领和逃兵从来只有死路一条。而作为奴隶,他们更清楚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不是被处死,就是被贬为更低贱的奴仆。
“但若是归顺大唐...”戈尔巴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我们不仅能重获自由,更能凭战功封妻荫子!”这句话像火星般点燃了所有士兵眼中的希望之火。
此刻,他们整齐列队在关前,翘首以盼。
忽然,大地开始微微震颤,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来了!唐军来了!”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
所有吐蕃士兵都踮起脚尖,望向远方。只见地平线上,一支铁甲洪流正滚滚而来,阳光在明光铠上跳跃,宛如一条奔腾的星河。
龙武军将士列阵而立,明光铠在高原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戈尔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斑驳的铠甲,又抬头望向那一片银光闪闪的军阵,顿时生出乞丐遇见王侯的窘迫感。
“全是明光铠!清一色的明光铠啊!”吐蕃士兵们发出阵阵惊叹,眼中闪烁着艳羡的光芒。
他们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破旧的皮甲,仿佛在触摸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恭迎天朝大军!”在戈尔巴的带领下,吐蕃士兵齐声高呼。
哥舒翰与李乾策马来到阵前,目光扫过这群衣衫褴褛的吐蕃士兵,不禁暗自摇头。
这些所谓的军队,与装备精良的唐军相比,简直如同乞丐。
若不是青藏高原天险阻隔,这样的军队怎敢与大唐叫板?恐怕早在秦汉之时,这片土地就该划入中原版图了。
“拜见大帅,拜见监军大人。”戈尔巴慌忙跪地行礼,额头几乎要贴到冰冷的雪地上。
哥舒翰翻身下马,亲手将他扶起:“不必多礼。”
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让原本忐忑不安的吐蕃士兵们彻底放下心来。
他们相互交换着惊喜的眼神,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戈尔巴受宠若惊地站起身,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被大唐元帅亲手扶起,这份殊荣让他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大帅...这...末将...”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身对身后的士兵们高声喊道:“请大帅训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哥舒翰爽朗一笑,声若洪钟:“好!诸位将士听着!你们今日归顺大唐,实乃明智之举!”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我大唐海纳百川,无论吐蕃、突厥、契丹,还是高丽、吐谷浑、回纥,只要忠心报国,皆是我大唐好儿郎!只要立下战功,朝廷必定论功行赏,绝无偏私!”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吐蕃士兵心头。这些世代为奴的战士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来人生还可以有另一种可能。
大唐以海纳百川的胸怀闻名于世,无论汉人还是异族,只要立下战功,皆可封侯拜将。
这番美誉早已传遍雪域高原,吐蕃士兵们不知听过多少遍。此刻亲耳听闻,更是热血沸腾,纷纷振臂高呼:“大唐万岁!”
“你们看!”哥舒翰声如洪钟,先指向李光弼,“这位李将军是契丹人。”
又遥指西方,“安西都护高仙芝是高丽人。”最后拍着胸甲,“至于本帅,乃是突骑施人。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例证!”
“大唐万岁!”
欢呼声愈发震耳欲聋。有了这些鲜活的榜样,吐蕃士兵们喊得更加卖力,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哥舒翰退后一步,朗声道:“现在请监军大人训话。”
李乾轻夹马腹,来到阵前。他目光如炬地扫视众人,突然笑道:“弟兄们,欢迎加入大唐!就在昨日,我们还刀兵相见,今日却已成袍泽,是不是像在做梦?”
“哈哈哈!”吐蕃士兵们爆发出一阵会心的大笑,紧绷的神情彻底放松下来。
李乾话锋一转:“不过对我来说,这既像梦境,又非梦境。”
见众人露出疑惑之色,他解释道:“说不是梦,因为我早知道必有今日;说是梦,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成了大唐的好儿郎。”
“监军大人,此话怎讲?”有胆大的士兵高声发问。
“问得好!”李乾赞许地点头,随即正色道:“往日战场上,你们总自称‘吐蕃勇士’。但我要问,在赞普、大论、小论这些贵族眼里,你们当真配得上‘勇士’二字吗?”
吐蕃士兵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愤怒。
有人紧握双拳,指节发白,怒吼道:“他们何曾把我们当人看!在那些贵族眼里,我们不过是牲口,任打任骂的畜生!”
“说得好!”李乾击掌赞叹,清脆的掌声在山谷间回荡,“贵族们坐享其成,打仗时让你们冲锋陷阵,立功时却独占封赏,这公平吗?”
“不公平!”吐蕃士兵的怒吼。
李乾的声音陡然提高:“那些贵族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凭什么骑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谁给他们的权力?”
“该死的吐蕃贵族!”士兵们眼中布满血丝,目光如刀。
“他们躲在后方,却坐享战功;你们浴血奋战,却一无所有!他们锦衣玉食,你们食不果腹!”李乾字字诛心,每一句话都像利箭般射中这些奴隶士兵心中最深的伤痛。
呜咽声在队伍中蔓延,这些铁打的汉子此刻泪流满面,粗糙的手掌胡乱抹着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
“你们的祖祖辈辈都是奴隶,你们的子子孙孙还要继续这个噩梦吗?”李乾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有力,“有没有勇气打破这个吃人的世道?”
“推翻吐蕃!”
“砸碎枷锁!”
愤怒的吼声如惊雷般炸响。士兵们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那是对压迫者积压已久的怒火,是对自由最炽热的渴望。
此刻,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奴隶,而是一支即将爆发的复仇之师。
“现在,我要给你们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李乾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声音铿锵有力,“回到你们的部族中去,告诉每一个被奴役的兄弟,大唐来了!大唐欢迎所有渴望自由的勇士!”
他深知,仅仅征服吐蕃的土地远远不够。若不能赢得这些奴隶的心,即便打下再多的城池也终将失去。
唯有让这些被压迫者成为大唐最坚定的支持者,才能真正将这片雪域高原纳入版图。
“遵命!”吐蕃士兵们齐声应诺,眼中燃起希望的火光。
他们三五成群地商议着,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虽然暂时还无法深入吐蕃腹地,但光是这积石山中的部族,就足以掀起一场变革的风暴。
“说得好!”哥舒翰由衷赞叹,朝李乾竖起大拇指。
在戈尔巴的引领下,唐军进驻癿藏关。
关城内早已备好酒宴,牦牛肉的香气在寒风中飘散。
酒过三巡,哥舒翰切下一块鲜嫩的牦牛肉,沉声问道:“戈尔巴,我军此次西征,意在彻底平定吐蕃。这最后一关,破壶口,能否不战而下?”
帐中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明白,攻破壶口关意味着唐军将越过积石山天险,吐蕃平定指日可待。
李乾等人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戈尔巴脸上,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戈尔巴放下酒碗,面露难色:“大帅明鉴...末将虽为一关守将,却是奴隶出身,在军中备受排挤。如今归顺大唐,麾下弟兄无不欢欣鼓舞。可那壶口关...”
他重重叹了口气,“守军尽是王族亲信,守将更是赞普胞弟。要他们归顺,难如登天啊。”
帐内气氛顿时凝重。谁都明白,这些既得利益者绝不会轻易放弃特权。
哥舒翰眉头紧锁,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
“大帅,”李乾适时开口,“具体情况,不如等我们兵临城下再作计较。”
“也罢。”哥舒翰微微颔首。
休整半日后,龙武军再度开拔。
当夕阳西沉时,一座巍峨的关城赫然出现在远方,那便是决定吐蕃命运的最后一关,壶口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