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出了聚宝斋,回头狠狠啐了一口,靴子重重跺在雪地上。眼中凶光一闪,摸出传信竹筒,闪到巷角阴暗处。
\"疤爷,有条落单的肥羊!\"他压低声音,\"方才在珠宝行一掷千金,买了价值二十万两的首饰!\"
正搂着花娘在街上闲逛的刀疤脸接到飞鸽传书,皱眉道:\"当真?莫要诓我!爷早金盆洗手了。\"
男子谄笑道:\"晓得疤爷已从良,只是这肥羊实在太肥!小人开个勾栏,一月才赚千把两,人家眼都不眨就撒出二十万两...\"
刀疤脸闻言心头一热。想当年落魄时,没少干剪径的勾当,为此还蹲过大牢。盘算着让几个喽啰出手,事成后每人打发百两银子远走高飞,这钱财不就...
\"你在何处?爷这就来。\"
一问才知,刀疤脸就在五十步外的绸缎庄前。他搂着花娘晃到珠宝行前,见男子在巷口招手,便踱了过去。
\"肥羊呢?\"
\"还在里头,他那破马车就停在外头!\"
刀疤脸闻言大怒,抬脚将男子踹了个趔趄:\"放你娘的屁!驾破车的肥羊?\"
男子踉跄站稳,指天发誓:\"借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啊!您看,他出来了——\"正说着,忽见林彦秋迈出店门,男子顿时眼睛一亮。
林彦秋出门接信实属巧合。正在内室验看翡翠项链时,随从匆匆送来飞鸽传书。展开一看,字迹潦草难辨,只好向刘掌柜告罪:\"外间光亮些,容在下出去细看。\"
行至门口,林彦秋对着信笺皱眉:\"这字迹...莫不是青丝姑娘?\"
果然,信中邀他晚间去听堂会。想起那人头攒动的场面,林彦秋顿觉头疼,正要回绝,忽想起青丝那水葱似的玉指,心头微动,提笔回道:\"堂会便不去了,不若曲终人散后,共赴西子楼小酌?\"
这小酌之意,自然非比寻常。青丝在后台接到回信,见四下无人,羞红着脸让贴身丫鬟传话:\"公子可先去别院候着,我差人送钥匙来。\"
\"甚好。\"林彦秋折好回信,正要返店,忽听街角传来哀嚎。循声望去,竟是那男子被几个彪形大汉追打得抱头鼠窜。林彦秋不由莞尔,心想这等装腔作势之徒,早晚要吃苦头。这世上如自己这般好性子的,着实不多。
暗自得意间,忽见那为首的黑衣汉子——竟是那日醉仙楼见过的刀疤脸!刀疤看清林彦秋面容后,顿时冷汗涔涔,想起那日数十名亲兵的阵仗。转头对那男子狞笑道:\"这就是你说的肥羊?你是存心要害死爷!\"说罢飞起一脚,几个喽啰见状,也撸起袖子加入围殴。
那男子被打得晕头转向,抱头哀嚎:\"疤爷!好歹让小的死个明白啊!\"
刀疤脸一脚将他踩在雪地里,狞笑道:\"你可知道方才那位是谁?随便一纸手令就能调来禁军的主儿!你这是存心要害死爷!\"说罢挥手,\"继续打!\"
惨叫声再次响彻街巷。
这边聚宝斋内,刘掌柜满脸歉意:\"贵客见谅,这款翡翠项链搜遍京城分号,只凑得四条。您看...\"
林彦秋本欲作罢,瞥见西西期盼的眼神,便随手翻开图册,指着一条镶宝璎珞:\"那这款也来四条罢。\"说着取出银票。
刘掌柜惊得眼皮直跳。这般豪客,连价都不还就买下八条名贵璎珞,若不好生笼络,岂不是蠢到家了?
她低声对西西嘱咐几句,待侍女退下,才赔笑道:\"林公子,老身已命人去办贵宾玉牌,往后在敝号所有分号,一律八五折。\"
林彦秋对折扣浑不在意。其实若再还价,八折也不在话下。只是在他看来,这又不是市集上买布匹,何必锱铢必较?
待八条璎珞备齐,林彦秋随手拎起锦盒出门,那轻松模样活似拎着几文钱的豆腐。刘掌柜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摇头轻叹。转头对回来的西西重重拍肩:\"这贵客,定要好生伺候!\"
散值后,小谢邀了几位要好的同窗在醉仙居小聚。待人到齐,她神秘兮兮地从袖中取出十五张烫金戏票,在众人眼前晃了晃:\"瞧好了,这可是青丝姑娘堂会的上等座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的,原价让与诸位。\"
戏迷们的狂热当真不可理喻。这些同窗竟无一人犹豫,纷纷掏出银两。这等好座次,黑市上已炒到百两银子一张还一票难求。已有几人暗中盘算,转手卖了赚上一笔。
显摆够了,那日同去醉仙楼的小甜甜——小谢的闺中密友——凑上前来,用肩膀轻撞小谢,腻声道:\"好妹妹,这票从哪得的?莫不是攀上贵人了?有这等好事可不许独吞!\"
小谢抿嘴一笑:\"哪是什么贵人?是我们衙门的林大人。人家一个名帖,赵班主就亲自送来二十张票,这不就便宜了我十五张。\"
\"天爷!\"小甜甜眼睛瞪得溜圆,\"这样的好事怎就轮不到我?好妹妹,你定要引荐引荐。若是能得几处宅院,任凭他怎样都成!\"说着目露精光,活像饿狼见了肥羊。
小谢打量着小甜甜——姿色与自己相仿,勉强算个美人——苦笑道:\"省省吧。你没见他身边那两个,真真是天仙般的人物。\"
小甜甜一挺胸前的丰盈,搂着小谢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但凡是男子,哪有不吃腥的?只要你胆子大些,脸皮厚些,解罗裳时爽利些,凭咱们这模样,还有拿不下的男人?\"
小谢听得瞠目结舌:\"你这是图宅子还是卖身子?\"
小甜甜抿嘴一笑:\"有何分别?这世道便是如此。那些富贵老爷们,只要得了趣儿,手指缝里漏些银钱算什么?\"
\"罢了罢了,\"小谢连连摆手,\"我还是莫要引荐了。\"
小甜甜搂着她的手臂撒娇:\"好妹妹,你就帮帮我嘛!未必非要上榻,能得几处宅院也好。那等事不过是不得已的下策。\"
小谢犹豫再三,终于松口:\"那...我只帮你引荐,可不准勾引人家。我还要在衙门当差呢。\"
小甜甜连连点头,催促道:\"快些写帖子邀他!\"
小谢磨蹭了半晌,还是提笔写了张名帖,差小二送去。
此时林彦秋正在街边面摊,与一碗炸酱面较劲。\"伙计!再加勺辣子!\"正吆喝间,随从送来名帖。
展开一看是小谢的笔迹,林彦秋笑道:\"谢书办,交代的卷宗整理好了?倒是勤快。\"
小谢在茶楼里对着传话的小厮摇头:\"还没呢,明日才能办好。这次是...是为着醉仙楼之事,想当面谢过大人。\"
林彦秋心道这事过去许久,怎的突然想起?每日在衙门见面也不曾提起。便打趣道:\"嗬,总算想起要谢我了?\"
小谢这些日子不是不想谢,先是畏惧上官,后又羞于启齿。此刻被说中心事,不由轻啐一口:\"呸!人家一直记在心上呢!\"这话说得竟带了几分娇嗔。
林彦秋听得心头一跳,暗道这丫头莫非...赶忙岔开话头:\"区区小事,不必挂怀。\"
小谢绞着帕子道:\"大人就赏个脸吧,我朋友都笑话我不懂礼数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林彦秋看看漏刻,笑道:\"今日怕是不便,你们不是还要去听堂会么?\"
小谢见有转圜余地,连忙道:\"那明日如何?我们备席相谢。\"
林彦秋略一沉吟,含笑应下:\"也罢,就依你。\"
马车驶入青丝别院时,已是月上柳梢。林彦秋心头涌起几分偷香窃玉的刺激。小丫开了角门便退下,林彦秋轻手轻脚摸进闺房,往那雕花大床上一倒。
百无聊赖间翻了几页闲书,困意渐浓。林彦秋小心收好传信竹筒,和衣小憩。
青丝的堂会大获成功,唯一的遗憾是林彦秋未能到场。曲终人散后,她推脱身子不适,婉拒了班主的庆功宴。乘着青篷小轿,悄悄回到别院。
轻轻推开绣房门,见男子在锦帐中安睡的模样,青丝不由抿嘴浅笑。她并非贪心之人,深知这世间得失相随——自打成了名角儿,便失了寻常女子的自在。这处别院平日闲置,就是为避开那些窥探的闲人。
青丝不奢望独占这个男人,只求偶尔相聚便心满意足。虽然每个女子在情爱上都是自私的,但她明白,对眼前这人,唯有保持理智,方能长相往来。否则,怕是连现有的都要失去。
林彦秋睡得本就不沉,青丝刚靠近便睁开了眼。
\"吵醒你了。\"青丝轻声道。这话说得如同戏文,林彦秋听得心头异样,看了看漏刻:\"都子时了,你这碗饭也不易吃。\"
青丝浅笑:\"比起天下女子,奴家已是万幸。知足常乐,贪心是要遭报应的。\"
青丝说着解下外裳,露出贴身小衣,曼妙身姿尽显无遗。林彦秋从床头摸出水烟袋,青丝乖巧地凑近,用火折子点燃烟丝,带着几分恭敬柔声道:\"后厢房砌了暖玉浴池,可要沐浴解乏?\"
林彦秋挑眉:\"这不是戏班的别院么?怎的像是你的私宅?\"
青丝抿嘴一笑:\"班主特意拨给我用的,我在城南另有宅子。\"
林彦秋从衣袍中取出一个锦盒递去:\"给你的。\"
青丝怔住了——这是林彦秋头回送她礼物。颤抖着打开,见是一条翡翠璎珞,顿时眼前模糊。这款式她曾在珍宝图册上见过,标价三万两。珠玉对女子的诱惑,自古皆然。此刻她只觉被滔天的喜悦淹没。
\"这别院...我要买下来!\"青丝拭去泪花,转身绽开笑颜,突然扑到林彦秋身上,像只欢快的小雀般在他脸上轻啄。一边亲一边笑,欢喜得快要飞起来。
\"当心烟锅!\"林彦秋慌忙掐灭烟丝,心下暗忖:究竟是璎珞令她如此开怀,还是自己的到来?
答案其实简单——青丝骨子里不过是个寻常女子,这份心意,已让她心满意足。
林彦秋终究没抵住暖玉浴池的诱惑。这方寸之地雾气氤氲,最多容得三四人。青丝先伺候他褪去衣衫,裹好浴巾入池,片刻后才姗姗而来。蒸腾水汽中,她宛如踏云而至的仙子。
雪白的臂膀与玉腿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配上那张不施粉黛的俏脸,林彦秋不争气地起了反应。虽未试过在此等地方云雨,他还是强压住念头,闭目凝神。
这模样惹得青丝抿嘴轻笑。她伸出冰凉柔荑,跪坐在林彦秋身后,为他揉捏肩颈。朱唇凑近耳畔,吐气如兰:\"靠着奴家可好?\"
林彦秋顺势后仰,后脑陷入两团温软之中。这般享受,尤其是肩上那双巧手轻重得宜的拿捏,舒服得他不禁轻哼出声。
权势与金银,于男子而言确如五石散般令人沉迷。林彦秋心知肚明,若非这两样,青丝这般人物断不会与自己有半分瓜葛。
\"嘻嘻,爷怕是记岔了次序?\"青丝调笑道,\"本该先沐浴再入池的。\"林彦秋慵懒道:\"自家别院,何必拘礼?\"
窗外明月如盘,四野寂寂。唯有这暖阁内,春意正浓。
自打沧山县日日饮那十全大补汤,林彦秋自觉精力旺盛,总能叫身边女子欲仙欲死。此刻青丝瘫软在他身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潮红的脸,歉然道:\"换你来罢。\"
......
小谢请客前特意询问林彦秋的意思,为省银钱,林彦秋选了这家专卖京城小吃的酒肆。这里的爆炒毛肚最是地道,林彦秋百吃不厌。
小谢与同窗甜甜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甜甜褪去外衫后,那件低领襦裙让林彦秋不由侧目——这般好身段,若裹得严实,倒真是暴殄天物了。
甜甜酥胸半露,小谢裙裾飘飘,面上还施了薄粉。
见二女殷勤斟酒的模样,再看桌上那两坛烧刀子,林彦秋顿觉这顿饭不简单。
今冬迟迟未雪,倒是刮了几场黄沙。窗外天色阴沉,这般天气小酌本无不可,但若过量...
林彦秋多了个心眼,唤来伙计:\"给我取个二两的酒杯来。\"
酒盏很快奉上。林彦秋自斟一杯,笑道:\"在下酒量浅,就饮这些,二位请便。\"
这话堵死了劝酒的路子。林彦秋正自得时,瞥见甜甜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本以为已防患未然,这顿饭倒也吃得宾主尽欢。岂料三人刚踏出酒肆,对面街上突然传来一声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