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流域深处,一处被天然瘴气与幻阵双重遮蔽的隐秘洞府内。
叶辰盘膝而坐,身前悬浮着几枚黯淡无光的储物戒指,以及那面布满裂痕的白骨盾牌。
洞府外,是无尽的墨色迷雾与沼泽,不时传来妖兽低沉的嘶吼,但这一切都无法侵扰此地的半分宁静。
他首先拿起那面骨盾。
神识沉入其中,一股阴寒、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无数怨魂的哀嚎。这法宝显然是用极其歹毒的法门炼制而成,威力不俗,但与他的太初剑元格格不入。
仔细探查了半晌,叶辰并未发现除了血煞宗功法烙印之外的特殊之处。先前觉得上面的印记不简单,或许只是因为这法宝本身的邪异气息带来的错觉。
他随手将其丢在一旁,目光转向了那几枚储物戒指。
这才是此行最大的战利品。
三位金丹后期大修士,一位金丹后期顶峰的长老,他们的毕生积蓄,想必不会让人失望。
叶辰的神识探入第一枚戒指。
嗡!
一片珠光宝气在神识空间中展开。堆积如山的下品灵石,旁边还有几箱中品灵石,以及零散的上品灵石,数量可观。除此之外,便是各种品阶的丹药、符箓以及一些炼器材料。
对于寻常金丹修士而言,这是一笔泼天巨富。
但对叶辰来说,这些东西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他如今最需要的,不是这些常规资源,而是能指引他前路,或是让他实力发生质变的东西。
他耐着性子,将戒指里的东西分门别类,有用的留下,无用的归拢到一起,准备日后处理。
第二枚,第三枚……
收获大同小异,无非是灵石更多一些,丹药的品阶更高一些。
当他的神识探入最后一枚,也就是属于那位被他斩断手臂的墨长老的储物戒指时,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这枚戒指里的东西,比前三枚加起来还要丰厚。
显然,这位墨长老在血煞宗的地位非同一般。
除了海量的修炼资源,叶辰还在里面发现了几部血煞宗的核心功法玉简,上面记载着歹毒的秘术,让他看得直皱眉。
他将这些邪道功法直接用剑元搅碎,不留半点痕迹。
就在他准备收回神识时,目光被戒指角落里的一件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块玉简。
一块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残破的灰色玉简。它被随意地丢在一堆杂物之中,表面灵光晦暗,材质也并非上等,与周围那些光华流转的法宝丹药格格不入。
若非叶辰探查得仔细,几乎就会将它忽略过去。
“嗯?”
叶辰心中一动,将这块玉简取了出来,托在掌心。
入手微凉,触感粗糙。
他将一缕神识缓缓探入其中。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神识轻易地进入了玉简内部。然而,里面并非他预想中的功法或秘术,而是一片混沌的星图,以及几行残缺不全、字迹模糊的古字。
“……日落之地,余烬尚温……”
“……待薪火重燃,残阳亦可燎天……”
“……楼起于微末,守望归途……”
这些句子颠三倒四,语焉不详,充满了某种隐喻。
在这些文字的下方,叶辰看到了三个清晰却又让他陌生的古篆——
残阳楼。
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
是某个上古宗门?还是某个隐秘的组织?
他继续探查,发现除了这些语焉不详的文字和那个名字,玉简中最重要的信息,便是那副星图。
这星图描绘的并非天穹,而是一片山川地理的脉络。其中,有一个点被特意标记了出来,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像是一个坐标。
叶辰凝神记忆着这片山川的走向,与自己脑海中关于中州的地形图进行比对。
片刻后,他得出了一个大致的范围。
中州西境,靠近一片名为“落魂谷”的区域。
一个血煞宗的长老,为何会私藏着这么一块指向不明地点的神秘玉简?残阳楼,又到底是什么?
“余烬”、“薪火”、“守望归途”……这些词汇,不像是邪道组织所用,反而透着一股坚韧与期盼。
叶辰的眉头紧紧锁起。
直觉告诉他,这块玉简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很可能与血煞宗,甚至与自己追查的仇敌有关。否则,无法解释它为何会出现在墨长老的戒指里。
就在他沉思之际,异变突生!
一道柔和的白光,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前亮起。
叶辰瞳孔一缩,体内的太初剑元瞬间被调动,苍月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蓄势待发。
那白光却没有任何攻击性,在空中缓缓凝聚,最终化为一只栩栩如生的纸鹤,扇动着翅膀,悬停在叶辰面前。
看到这只纸鹤,叶辰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下来。
是墨先生的传信。
自从上次在天断山脉一别,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墨先生的消息了。
他伸出手,纸鹤轻巧地落在了他的掌心,随即化作点点光屑,一道温和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万剑归墟,剑鸣震九州。不错。”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叶辰默然。
墨先生果然什么都知道。他力斩血煞宗三大长老之事,才过去没几天,消息甚至还没完全发酵,墨先生便已了如指掌。
“锋芒已露,当有鞘藏。然,汝之锋芒,非为藏,而为斩尽眼前荆棘。”
“血煞宗已下血煞令,天道盟已将你列为‘天罚’级目标,幽影楼的悬赏,足以让元婴老怪心动。中州之大,于你而言,已是罗网遍地。”
听到这些消息,叶辰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既然敢杀,他便做好了被整个世界追杀的准备。
“前路看似已绝,实则生机暗藏。”
墨先生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给叶辰消化的时间。
“你该动身了。”
话音刚落,一道由光点组成的立体星图,在叶辰的脑海中展开。
这星图无比清晰,详细地描绘出了一片山川地貌,并在其中标记了一个闪烁的光点。
叶辰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幅图!
这幅图所描绘的地形,所标记的那个坐标……
竟与他刚刚从那块残破玉简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墨先生给出的地图更加详尽,连周围的禁制分布、灵气走向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显然是对那里了若指掌。
两个来自截然不同渠道,一个来自仇敌,一个来自恩师的线索,竟然在这一刻,完美地重合了!
“此地,名为‘残阳谷’。”
墨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证实了叶辰的猜测,也解开了他心中的一个疑惑。
“楼,已在谷中等候多年。”
“残阳楼……”叶辰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心中默念出这个名字。
“不错,残阳楼。”墨先生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追忆,有期盼,也有一丝沉重。
“当年,你父亲麾下,并非尽数凋零。有一部分忠义之士,在你母亲的拼死掩护下,带着叶家最后的火种,隐匿于世,建立了残阳楼。”
“他们是余烬,是薪火,亦是你复仇路上,最坚实的臂助。”
“他们……在等你。”
轰!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道九天惊雷,在叶辰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父亲的旧部!
母亲拼死掩护!
叶家最后的火种!
原来……自己不是一个人!
在这冰冷残酷的世间,除了远在青石村的爷爷,竟然还有人在等着他!还有一股属于他的力量,在黑暗中苦苦守望了十几年!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滚烫,瞬间涌上他的鼻腔,冲入他的眼眶。
自父母惨死,家族覆灭,他背负血海深仇,一路独行,如孤狼,如独剑,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压力、所有的杀机,都由他一人承担。
他早已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在黑暗中舔舐伤口,习惯了将一切都扛在自己的肩上。
可在此刻,当“你不是一个人”这个事实,如此清晰地摆在他面前时,他那颗被千锤百炼、早已坚如磐石的剑心,竟也忍不住剧烈地颤动起来。
那不是软弱,而是一种找到了归属的悸动。
“去吧。”
墨先生的声音变得悠远。
“去那里,取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去见一见那些为你守望了十几年的家人。”
“他们会告诉你,当年血案背后,更多不为人知的真相。”
“这也是……你母亲留给你,最后的礼物。”
话音落下,纸鹤所化的光点彻底消散,洞府内重归寂静。
叶辰静静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良久,他缓缓抬起手,擦去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一丝湿润。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块平平无奇的灰色玉简,又回想着脑海中那副清晰的地图。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血煞宗长老之所以会有这块玉简,定然是他们已经查到了残阳楼的一些蛛丝马迹,正准备有所行动。
自己斩杀他们,不仅是报了围杀之仇,更是在无意中,替残阳楼解除了一次迫在眉睫的危机。
而墨先生选择在这个时间点联系自己,恐怕也是因为,自己展露出的实力,已经初步具备了执掌这股力量的资格。
一切,环环相扣。
叶辰缓缓站起身,将所有的战利品收入自己的储物戒,只留下了那块灰色玉简,郑重地贴身放好。
他走到洞口,拨开藤蔓,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中州西境,落魂谷,残阳谷……
那里,有他父母的旧部。
那里,有血案的真相。
那里,有他的“家人”。
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渴望,在他的胸中燃烧。
他不再迷茫,不再需要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黑暗中一点点摸索线索。
他的复仇之路,终于有了第一个清晰无比,并且触手可及的目标!
“爹,娘……”
叶辰轻声低语,声音被风吹散在瘴气之中。
“孩儿……来了。”
他眼中最后一丝迷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然。
他回身,一掌拍出,雄浑的剑元轰然爆发,将整个洞府震得彻底坍塌,掩埋了所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下一刻,一道剑光冲天而起,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着中州的方向,破空而去。
前路,是天罗地网,是杀机四伏。
但他的剑,已然出鞘,他的心,已有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