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为什么突然亲他。
这个问题只在徐慎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无法拒绝爱恋之人的亲密，即使上一秒还沉浸在难以确定对方心意的怅然里。
而人的大脑是非常容易自我欺骗和安慰的——当女孩柔软的身躯落进他怀里，那些不安的、焦躁的思绪通通不见了，只留下可以感受的，有形的幸福。
她的温度。
她的话语。
她的眼神……她的唇。
徐慎埋头在她的颈侧，空落已久的心脏终于被温热的感情充满。
就像行走于大漠中的旅人，终于饮上了一口梦中的甘泉，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口，也可以支撑他再走很远很远的路。
第三分钟。
寒江在心里默默地数着秒。
这是她拒绝索吻后的第三分钟，徐慎埋在她身上的动作太过自然，细碎的发擦过她耳边，并不难受，却还是让她忍不住吐槽——
感觉好像下班回家的社畜被自家的高需求大型犬缠住了……
这么想着，她轻轻拽着徐慎的头发，将人扯开一点，避开对方的视线：
“回忆，还没结束呢。”
她也是刚刚才意识到，门外的张念星应该还在兢兢业业为他们“护法”呢，他们却在专用训练室里悄悄接吻……呜，总有一种玩物丧志，还辜负人家的付出的愧疚感。
寒江深深地检讨了自己，顺便谴责没有及时制止她的徐慎。
徐慎在黑暗之中精准无误地找到了门的方向——即使那里已经没有门了——张念星本就是朱雀阁的阁主，对星象和窥测有着天然的兴趣，就算他们今天不来，她大概也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这一层。
但他没有和寒江说这些，而是拉着她站了起来，仍然是牵着她的手，只是这一次是以男朋友的身份。
仅仅只是想到这三个字，徐慎的神色就又柔和几分。
他不满足于这个身份，但凡事还需徐徐图之。
黑暗如潮水般褪去，徐慎挑了几个画面为寒江解释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和母亲通过某种方式建立了简单的契约，目的是让系统接受他作为副本奖励的一部分离开大启。这种契约没有别的效力，在他踏上黑原的土地之后就自动解除了。
契约消失，他自然不能再作为副本奖励存在，系统一贯熟练绑架外来世界人口，对这个自愿的外来者反倒是不知道如何处置。
在对他的综合能力进行评判后，总算是在人类、异族、神明三个分类当中将他判定为了异族，即有超越普通人类的能力，但不同于神明的种族。
只要不是神明，就能成为玩家。
就这样，他以看似十岁，实则千百岁的年龄成为了一名玩家。
父亲和母亲的绑定道具多得用不完，在刚来黑原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每一场副本都和大人们一起。
倒不是他的能力不足以独自过副本，这是母亲和父亲的一份善意。考虑到他在原本的世界中没怎么过正常的生活，他们有意带着他去接触各项副本任务，与不同世界的许多不同的人打交道，他在这个过程中学会了如何做一个“正常人”。
父亲和母亲每天晚上都会为他改造身体，祛除灵巫祝术留下的僵硬和腐朽，让他能够长大，而不是永远维持孩童的模样。
他像别的世界的男孩子那样剪了短发，却留下了耳边的两缕辫子，那两枚黑玉耳坠在他手心放了很久，最终被他覆手扔进了河里。
河水觞觞，保佑父皇母后和兄长，万世安康。
他与大启皇子身份最后的联系，随着落水的耳坠一同消失殆尽。
他开始探索不被祭台和人们的祈求所束缚的生活。
副本中的故事总是充满波澜起伏，他见惯了人们悲喜苦乐的面容，从母亲那里学习了同情和帮助弱小，又从父亲那里学习了反击和斩草除根。
大部分的任务对他来说不过是抬手就能完成的小事，他沉下心来，完美完成每一个父亲和母亲布置的小小挑战，哪怕有时候不明白为何要如此曲折迂回。
二人看他的眼神不乏骄傲，却也同样流露出深刻的担忧。
有时候，喝多的父亲调侃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被母亲赏赐一个爆栗后又嘤嘤地蹭到人怀里撒娇去了。
他微笑着坐在旁边，心中无比冷静。
他明白父亲的意思——无非是觉得他不够投入，太冷漠，太淡然，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看客。
他也可以装出他们想要的样子。
感动。惊喜。失落。恐惧。不舍。悲伤。
……爱。
第一次跟完副本中的故事后，他就发现了自己在伪装上的天赋，这就是为什么他总能在人群中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
要装成一个生动的、富有感情的人并不困难，但他记得父亲和母亲改变他的生命的恩情，不愿意在二人面前做那样的表演。
对他而言，他也很需要……至少在在乎的人人面前，能够问心无愧地做真实的自己。
这样，就不显得他的生命如此虚伪，没有半分真实的感情。
寒江看着画面中的小小徐慎。
少年的长发被剪短，服饰从宽大庄重的玄色祭服换成了现代的t恤和长裤，那双眼睛却始终漆黑无波，像两颗静静卧在水底的寒玉，光洁如洗，不染尘埃。
画面停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那是九霄之上，重云之间巍峨的白色宫殿静静伫立，门前无风，却透出一股凛冽的杀气。
这是……她在末日黎明副本当中，偶然通过幻象看见的那个画面。
幻象里，她不受控制地向宫殿内走去，仿佛宫殿里有着某种神秘的引力，明明感知到了危险却无法逃脱，最后还是被母亲一把薅住了头发才停下来。
“你看。”
徐慎牵着她往前一步，画面顿时生动起来，变成了仿佛身临其境的全息景象。
在宫殿之外，白色的隔绝防护罩里，“白大人”和“蓝大人”，也就是徐慎的母亲和父母，她后来的妈妈和爸爸，正在低声商量着什么。
“就是这里吧？你感觉到的那股气息也是来自这里？”
“没错了。这个宫殿里的气息相当混杂，应该不止一个恶神盘踞在这里……”男人微微皱眉。
在他的眼中，宫殿里散发的恶气形成五颜六色的污秽，将白色的宫殿几乎覆盖成了脏乱不堪的垃圾站，令人不适的古怪铭文在宫殿廊柱上不断浮现和消隐，诅咒的气息快要溢出来了。
“奇怪，它们聚在这里又蛰伏不动，是在等什么东西呢……”
“不管是什么，绝对不能让它们拿到。”
两人的神情皆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如此大规模的恶神集会，如果让他们拿到了想要的东西，权柄和能级发生变化，很容易引起圣战。
圣战——神灵之间发生集体冲突，互相吞噬的战争，一旦开展，千百年内结束都是奢望，溢散的神力将会摧毁数以万计的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