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哥——!!”陈朝阳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沉哀嚎,紧紧将刘宇彤尚有余温的身体搂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生命的流逝。林子云端来凉水泼在他仍在冒烟的双腿上,他也浑然不觉。
无边的悔恨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为什么当初大姑派刘哥来港时,自己没有坚决反对?为什么来港后,没早点把他调到更安全的位置?为什么这几天沉溺于暂时的安宁,没有主动去找他?……无数个“如果”和“为什么”在他脑中疯狂盘旋,最终都化作了锥心刺骨的痛。
郭孝先这一击,几乎斩断了他最得力的臂膀,也彻底点燃了他心底的复仇之火。
他任由眼泪流淌,俯下身,在刘宇彤耳边用极轻、却冰冷刺骨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起誓:
“刘哥,你未说完的话,我记下了。你未走完的路,我替你走。你的儿子,从今以后就是我陈朝阳的儿子,霞姐就是我的亲姐姐。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必护他们周全。你的血仇,我来报!郭孝先那个狗贼,还有他手下的所有魑魅魍魉,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将小岛在港的势力,连根拔起,让他们给你陪葬。”
他的声音并不大,近乎喃喃自语,但话语中透出的那股森然恨意与决绝,让身旁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庞清风和林子云,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庞清风撕开陈朝阳烧焦的裤管,只见小腿上的皮肤已是焦黑溃烂,惨不忍睹。可陈朝阳却像失去了知觉,只是紧紧抱着刘宇彤的遗体,眼神空洞。
“朝阳,小刘已经……走了。”庞清风声音沉痛,用力按住他的肩膀,“你的腿伤得很重,必须马上处理!若是感染恶化,你拿什么去给小刘报仇?!”
这句话像一根针,猛地刺醒了陈朝阳。他将刘宇彤的身体轻轻放在地下,仿佛是怕惊醒沉睡中的他似的。他倏地抬起头,原本悲恸的眼神,已被一种近乎疯狂的狠厉所取代。
“师兄!”他紧紧抓住庞清风的手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求你们一件事!先不要向上面汇报刘哥牺牲的详情!我要亲手了结这笔债!我要郭孝先和他盘踞在港岛的势力,灰飞烟灭!连根拔起!请师兄助我!”
说着,他竟不顾腿上的重伤,挣扎着跪下,就要向庞清风和林子云磕头。庞清风大惊,急忙死死托住他。挣扎间,陈朝阳额角磕碰在坚硬的地面上,鲜血顿时汩汩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用那双燃烧着复仇烈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庞清风和林子云,热切地、近乎偏执地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庞清风与林子云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彼此都读懂了对方心中的决断。庞清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朝阳,你的心情我们明白。这件事,我和子云应下了。但你要答应我们,报仇的事交给我们来办。你如今伤势严重,绝不能轻举妄动。所有伤害过小刘的人,我们必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现在,你必须立刻去医院!”
这时,娄家父子闻声快步走来。林子云低声向他们简要说明了情况。娄晓山看着草地上那片暗红和陈朝阳失魂落魄的模样,面露悲戚,上前一步轻拍陈朝阳的肩膀,说道:“朝阳,节哀顺变。我这就联系殡仪馆,让你这位兄弟……体面地走完最后一程。”
陈朝阳脸上挤出一丝扭曲的笑容,声音沙哑地说道:“娄大哥,有劳了。”
娄半城此时才看清陈朝阳双腿的惨状,焦黑的皮肉与破损的裤管黏连在一起,触目惊心。他倒吸一口凉气,急道:“朝阳!你这腿伤得太重了!必须马上就医,耽搁不得,万一恶化后果不堪设想!”
陈朝阳却固执地摇头,目光死死注视着远处的夜色,喃喃道:“娄董,我还撑得住……我得送送刘哥。”
庞清风见状,对娄半城轻轻摇头,低声道:“娄董,让他送完这一程吧。不然,他是不会安心去治伤的。这份心结,比皮肉伤更重。”
娄晓山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走进别墅打电话。二十分钟后,殡仪馆的黑色灵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陈朝阳挣脱了林子云的扶持,他俯下身,极其小心地将刘宇彤的遗体抱起,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人。
他强忍着钻心的疼痛,一步一步挪到车旁。他将刘宇彤稳稳地安置在灵车内,久久凝视着那张苍白却安详的面容,最终,他转向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深深一躬,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拜托各位,用心料理后事。所有费用,请直接去金宝利公司支取,不必计较花费多少。”
灵车的尾灯消失在街道拐角,陈朝阳一直挺直的脊梁仿佛瞬间垮塌,整个人脱力般瘫软下去。林子云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抱起,迅速走向蔡莹的汽车,小心地将他安置在后座。庞清风紧随其后也上了车。娄晓山驾车在前引路,两辆车朝着薄扶林道的玛丽医院疾驰而去。
夜色中,玛丽医院的灯光显得格外冷清。林子云背着陈朝阳冲进急诊大厅,娄晓山和庞清风紧跟在侧。娄晓山一眼看到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立刻上前急切地说明情况,要求立刻进行最好的治疗。
医生检查了陈朝阳腿上的烧伤,面色凝重,对赶来的娄晓山说:“烧伤面积大,程度不轻,需要立刻清创包扎,并且必须住院观察,严防感染。”
“那就住院!请务必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娄晓山毫不犹豫地应下。
手续迅速办妥,陈朝阳被转入病房。护士小心地为他清洗创面,涂上厚厚的药膏,再用纱布将双腿层层包裹起来。直到此刻,腿部火烧火燎的剧痛,才清晰地传递到陈朝阳的中枢神经,然而,这肉体的疼痛,与他心口那如同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的绞痛相比,竟显得微不足道。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弥漫,窗外是港岛不夜的灯火。陈朝阳躺在病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刘宇彤临终前的嘱托、往昔并肩作战的画面,与郭孝先那阴鸷的面容交替闪现。一股滔天的恨意,如同暗流下的火山,在他胸中积聚、奔突,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攥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