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学院的大礼堂里,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灯光如剑,齐刷刷地刺在讲台上那个年轻男人的身上。他叫高玄,一个三个月前还无人知晓的名字。现在,他身后巨大的全息投影正闪烁着纠缠的量子波形图,宛如一条条扭曲的命运之蛇。
“五行生克?那只是古人对宏观世界粗浅的观察总结。”高玄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傲慢,“真正的命理,是宇宙底层的源代码。不是金木水火土,而是弦振动、概率云和多维时空折叠!”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坐在第一排的林明远,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作为林青阳的玄孙,明理学院的第五代传人,他本该是今天这场“命理百家论坛”最耀眼的主角。可现在,所有的光芒,所有的目光,都被那个叫高玄的男人夺走了。
不,是抢走了。
他身边的几位学院元老,那些跟了曾祖父几十年的老前辈,脸色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酱紫。一位长老的手死死攥着扶手,指节发白,嘴唇哆嗦着,像是在念什么咒,又像是在竭力压制着冲上台的怒火。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终于,坐在林明远身旁,来自江南叶家的叶老先生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拐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命理之道,上承天心,下应地理,中合人伦!岂是你们这些歪门邪道,用几个听不懂的洋词儿就能随意曲解的!”
高玄甚至没有看他,只是对着台下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怜悯。
“老先生,我尊重传统。但传统不是故步自封的借口。当你们还在用龟甲和铜钱占卜时,我们已经能通过超弦计算机,模拟出一个人未来七十二小时内遭遇意外的概率波动。请问,哪一个更‘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林明远身上。
那目光,锐利如刀。
“林家传人,你说呢?”
来了。
林明远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这一刻迟早要来。
他能感觉到全场上千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有质疑,有期待,有愤怒,也有看热闹的幸灾乐祸。他甚至能用那双从小就异于常人的眼睛,看到空气中不同情绪交织成的、混乱不堪的彩色气场。
焦虑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
曾祖父林青阳创立“百家论坛”的初衷,是“兼容并蓄,有容乃大”。他一生都在打破陈规,将古老的命理智慧与现代知识结合。他若在世,会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是会像叶老先生一样,斥责对方离经叛道?
还是……会像高玄一样,认为这才是命理学的未来?
林明远不知道。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曾祖父的教诲和高玄那刺耳的理论在激烈地碰撞。
“高先生的理论,很有启发性。”
林明远站了起来,走向讲台。他的声音不大,却很稳。全场再次安静下来。
他没有直接回答高玄的问题,而是走到了讲台的另一侧,与高玄遥遥相对。
“我曾祖父林青阳先生说过,任何一门学问,如果停止了发展,那它就已经死了。”
高玄眉毛一挑,似乎有些意外。
台下的骚动平息了一些。叶老先生气哼哼地坐下,但眼神里的怒火并未消退。
“但是,”林明远话锋一转,目光直视高玄,“他也说过,任何创新,都必须建立在对本源的敬畏之上。命理学,其核心是‘理’,是规律,更是伦理。它不是用来炫耀的工具,更不是牟利的武器。”
他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所有人的心里。
“你说你的‘量子命理’更准。很好。”
林明远向前一步。
就一步。
整个人的气场陡然一变。
刚才那个温文尔雅的青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锋锐之气的挑战者。他身体里流淌的,是林家传承的血脉,是敢于直面“逆命阁”、敢于牺牲阳寿预警天灾的血脉。
“口说无凭。”
单句。停顿。
全场鸦雀无声。
“明理学院,从不惧怕挑战。我们甚至欢迎挑战。因为真理,越辩越明。”
林明远看着高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我提议,由明理学院出资,成立一个特别验证项目。”
“你,高玄先生,和你的团队,将与我们学院最顶尖的十二位命理宗师,进行一场为期三个月的公开对决。”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连学院的几位元老都惊得站了起来,想说什么,却被林明远一个眼神制止了。
太莽了。
这个决定太莽撞了!
用学院百年的声誉,去赌一个来路不明的“量子命理”?
高玄也愣住了。他显然没料到林明远会来这么一手。他本以为对方会和他进行一场枯燥的理论辩论,或者干脆以势压人。
他没想到,对方直接把赌注推到了桌子中央。
“对决内容很简单。”林明远继续说道,完全无视周围的议论声,“我们将随机选取一百个匿名案例,涵盖商业投资、个人健康、寻人寻物等各个方面。你们和我们,同时进行预测。三个月后,所有结果,将由第三方公证机构进行比对,向全社会公布。”
他盯着高玄,一字一句地说道:
“敢吗?”
这一刻,高玄脸上的那份从容和傲慢,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看着林明远。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的要棘手得多。他这不是在辩论,他是在宣战。用最古老,也最直接的方式。
“有何不敢?”高玄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笑容,“我只怕,三个月后,明理学院的牌匾,要换成我们‘量子未来’的了。”
“那就要看你们的‘源代码’,算不算得过我曾祖父传下来的《玉匣真本》了。”
林明远说完,转身走下讲台。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径直穿过人群,离开了礼堂。
背后,是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
……
夜深了。
林明远独自一人站在曾祖父的书房里。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几十年前的样子。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和书卷的墨香。
他很累。
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累。
白天的决定,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知道,自己赌上了整个林家,整个明理学院的未来。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你今天,很有你曾祖父当年的风范。”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是学院的院长,谢雨晴和叶清风的儿子,谢远。他如今也已年过花甲。
“谢院长。”林明远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谢远走进来,看着窗外璀璨的都市夜景,叹了口气,“但也很危险。高玄这个人,我查过了,背景很干净,干净得有些不正常。他的理论,看似天马行空,但背后,似乎有庞大的资本在支持。”
“我知道。”林明远轻声说,“但我别无选择。堵,是堵不住的。曾祖父说过,洪水来了,只能疏导,不能堵塞。否则,只会溃堤。”
谢远点点头,不再多言。他拍了拍林明远的肩膀,转身离去。
书房里,又只剩下林明远一个人。
他走到墙边,输入一连串复杂的密码,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恒温恒湿的合金密室。
密室中央,静静地躺着两部古籍。
一部是《玉匣真本》,一部是《太乙金钥》。
这是林家传承的根基,是整个命理学界的至宝。
林明远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凉而又仿佛带着生命脉动的封面。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书册的瞬间,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细微的、冰冷的悸动,从书里传来,顺着他的指尖,钻入他的经脉。
不是警告。
也不是启示。
那是一种……近似于恐惧的颤抖。
就好像,这两部见证了千年兴衰、预言了天地大变的无上宝典,遇到了它们从未见过的、无法理解、无法解析的天敌。
林明远的“阴阳眼”骤然开启,眼前的世界瞬间化为一片由能量和气场构成的海洋。
他看到,窗外那繁华的都市夜景中,一股前所未有的、由无数数据流汇聚而成的、冰冷而精准的灰色气运,正在悄然形成。它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笼罩这座城市,甚至……开始侵蚀明理学院那传承百年的、温暖的金色气运。
林明远的心,沉了下去。
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不是邀请了一个挑战者。
他可能,是为这片古老的智慧传承,引来了一个终结者。而这场对决,赌上的,可能远不止是声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