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学院,藏书阁顶层。林明远正对着一卷曾祖父林青阳亲手抄录的《玉匣真本》手记发呆。窗外,本该是鸟雀最活跃的午后,此刻却死一般寂静。没有一丝风,空气黏稠得像未干的胶水,糊在皮肤上,闷得人喘不过气。
他放下笔,走到窗边。
天空是诡异的铅灰色,云层以一种反物理的姿态扭曲着,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胡乱搅动一池浓墨。没有雷鸣,没有闪电,只有一种让人心头发慌的压抑。
“不对。”林明远喃喃自语。
他体内的血似乎比平时流得更慢,更沉。这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警觉,是林家代代相传的、对天地气机变化的本能感知。曾祖父将这种能力发挥到了极致,而到了他这一代,虽已稀薄,却依然存在。
就在此时,他手腕上的智能终端震动起来,一条条推送新闻疯狂地涌入。
【突发:环太平洋火山带七座火山于同一小时内异常活跃,科学界称“史无前例”。】
【南大西洋出现罕见“疯狗浪”,数十米高的巨浪吞没多艘货轮。】
【全球多地报告信鸽大规模迷航,动物出现反常迁徙行为。】
每一条新闻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林明远的心上。他立刻冲出藏书阁,奔向学院的“天机堂”。
天机堂,明理学院的心脏。这里不再是百年前古朴的房间,而是一个融合了古典与未来的巨大圆形空间。墙壁上,八卦、星宿图与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交错并存。几十名学者——他们是林青阳最得意的弟子,如今都已是白发苍苍的泰斗——正围着中央的沙盘,神情凝重。
“明远,你来了。”现任院长,叶清风的儿子叶知秋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沙哑,“你也感觉到了?”
林明远重重点头,目光扫过那些闪烁的数据流和复杂图表。“科学界怎么说?”
“他们疯了。”一个负责数据分析的师叔苦笑道,“他们的模型完全失效。所有灾难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毫无逻辑,毫无预兆。他们称之为‘全球性随机灾害链’。”
随机?
林明远心中一凛。在命理学的世界里,从没有真正的“随机”。万事万物,皆在气机流转的规律之内。眼前的乱象,不是无序,而是一种更高层级的“序”正在瓦解旧的秩序。
叶知秋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带着一丝颤音:“老师(指林青阳)圆寂前,曾留下关于‘元会交替’的批注。他说,当天地大衍之数走到尽头,旧的气运循环将崩坏,新的循环将诞生。这期间,万物失序,龙蛇起陆,是为大劫,亦是大机。”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林明远身上。
因为他是林家的后人,是唯一能与《玉匣真本》和《太乙金钥》产生最深层共鸣的人。
“把所有实时气象数据、地质数据、太阳风数据全部接入‘河图’系统。”叶知秋下令,“明远,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林明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天机堂中央,那里悬浮着一部泛着青光的古籍,正是《玉匣真本》的数字拓本。
“我需要……最原始的记录。”他说,“我需要曾祖父关于‘天地乖气’的所有注解,一个字都不能漏。”
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开始了。
整个明理学院高速运转起来。古老的智慧与尖端的科技在这里进行了匪夷所思的结合。白发苍苍的学者们,口中念诵着晦涩的古诀,手指却在全息键盘上快得飞起,将《玉匣真本》中描述的星宿方位、五行流转、神煞方位等理论,转化为一行行复杂的算法代码。
林明远则将自己完全沉浸在曾祖父的手记中。
那些文字,不再是冰冷的墨迹,而是一个个跳动的符文,在他眼前活了过来。他仿佛能看到百年前,曾祖父林青阳在油灯下,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写下这些对未来的警示。
“乖气非灾,乃律之变也……”
“阴阳倒悬,五行错位,地脉如乱弦,一拨则尽数崩……”
他猛地抬起头,瞳孔中映出全息屏幕上那张巨大的世界地图,上面布满了红色的灾害警报点。
地脉如乱弦!
他明白了。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灾难,其实是有关联的!它们都发生在地球地脉的脆弱节点上,旧的能量场正在崩溃,就像一根绷紧的琴弦被拨动,震动会沿着整根弦传递下去!
“查!查所有灾害点的地脉关联!”林明远大喊。
“河图”系统开始疯狂运算。几分钟后,一张全新的能量流图谱出现在主屏幕上。所有红点,被一条条幽蓝色的能量线连接起来,形成一张狰狞的、遍布全球的大网。而这张网的下一个能量汇聚点,赫然指向了——
东海沿岸,一座拥有千万人口的超级都市。
“来不及了。”数据师叔脸色惨白,“按照能量传递速度,七十二小时内,这条地脉的主节点会发生能量坍缩,引发超乎想象的连锁强震。我们的地震预测系统……对此毫无反应。”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天机堂内,只剩下“河图”系统冰冷的嗡鸣。
向官方预警?他们会信吗?说一场波及千万人的灾难,是根据一本千年古籍和所谓的“地脉能量”推算出来的?这太疯狂了。
叶知秋看着林明远,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他父亲叶清风的影子,更有林青阳宗师的影子。他沉声问:“明远,你有多大把握?”
林明远没有回答。他只是闭上眼睛,伸出手,轻轻触摸着《玉匣真本》的虚拟影像。一瞬间,一股暖流从指尖涌入,他仿佛听见了曾祖父的声音在耳边低语。
“明理知命,顺势而为,更要……为苍生立命。”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中再无一丝犹豫,只有磐石般的坚定。
“百分之百。”
一小时后,一场最高级别的紧急视频会议强行召开。屏幕的一端,是明理学院的众人,另一端,是国家灾害应急中心的官员和顶级科学家们。
“……叶院长,林先生,”为首的科学家,一位姓张的院士推了推眼镜,语气中带着克制但明显的不屑,“我尊重你们作为传统文化研究者的热情。但你们要求我们根据‘地脉理论’,去疏散一座国际化大都市?这是建国以来最荒唐的提议。”
“张院士,”林明远上前一步,直视着镜头,“你们的科学模型,解释不了现在发生的一切。我们的理论,可以。七十二小时,我们赌的是一千万人的性命。你们赌的,只是你们的权威。”
“莽撞的年轻人!”张院士被激怒了,“科学讲的是证据!不是神神叨叨的预言!”
“那就给你们证据。”叶知秋将一份报告投射到屏幕上,“这是我们预测的能量传递序列。在主震发生前,沿途会有三次规模在5到6级之间的前导性地震。分别在二十四、四十八和六十小时后,地点、时间、能量级别,都写得清清楚楚。如果第一个应验,我希望你们立刻启动一级应急预案。”
会议不欢而散。官方没有采纳,但巨大的压力,让他们不得不将信将疑地将一份“地震演习通知”下发到目标城市。
明理学院没有再等。
“启动所有‘明理服务站’,通过我们的渠道,发布预警!”叶知秋下达了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大胆的命令,“告诉所有人,这不是演习!”
一场信息风暴席卷了网络。明理学院的官方账号,以及旗下无数弟子、学员的账号,同时发布了一条内容简单却触目惊心的预警。
网络炸了。嘲笑、谩骂铺天盖地而来。
“想红想疯了吧?”
“21世纪了还搞封建迷信这一套?”
“等着吃官司吧!”
林明远坐在天机堂里,看着那些辱骂的言论,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他不在乎自己的名誉,他在乎的是,如果他们错了,明理学院百年清誉将毁于一旦。如果他们对了,而没人相信……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二十四小时的节点,到了。
天机堂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地质监测屏幕。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什么都没发生。
林明远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的手在微微发抖。难道……算错了?曾祖父的理论,在“元会交替”的乱局中,也失效了吗?
视频会议的连接申请再次弹出,是张院士,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叶知秋刚要接通。
“等一下!”
林明远突然大喊,他死死盯着《玉匣真本》中关于“乖气”的一行小字注解:“气走子午,时有刻差。”
时有刻差!时间的计算方式不一样!古法计时和现代计时有偏差!
“快!重新校对时间!用‘紫金盘’算法!”
数据师叔立刻重新计算。
就在此时,天机堂内警报声大作,尖锐得仿佛要撕裂人的耳膜!
主屏幕上,一个原本平静的点,瞬间爆开一团刺目的红光!
【监测到异常地质活动,坐标xxx,震级5.8级,震源深度10公里。】
地点、能量级别,与预测的完全吻合。时间,只比现代计时晚了十三分钟——正好是一个古代时辰里的“刻差”。
视频连接被猛地接通,张院士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脸上的讥讽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骇然。
还没等他开口,叶知秋已经沉声说道:“张院士,你们还有四十八小时。”
第二、第三次前震,分秒不差地应验。
整个国家机器被彻底惊动。最高指令下达,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城市疏散行动开始了。
七十二小时的最后一刻。
林明远站在天机堂的落地窗前,望着东方。他知道,一场足以改变大陆架结构的灾难,即将在那里发生。他们尽力了,挽救了无数生命。
然而,当那场惊天动地的能量坍缩,真的在屏幕上化作一片毁灭性的红色时,所有人都没能感到一丝喜悦,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
因为,那毁灭性的能量,在短暂的停歇后,竟然调转方向,沿着另一条更隐秘、更古老的地脉,向上游疯狂窜去!
灾害应急中心的紧急通讯频道里,传来了张院士彻底失态的、带着哭腔的吼声。
“能量正在逆流!天呐!它的目标是……是三峡!大坝!你们的书上……你们的书上对这个写了什么?!”
天机堂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林明远身上。
林明远缓缓转过身,脸色苍白如纸。他看着屏幕上那条代表着死亡与毁灭的能量线,它像一条苏醒的恶龙,正扑向这个国家的命脉。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到那本泛着青光的《玉匣真本》上。
书页自动翻到了最后一章,那一章,连他的曾祖父都一生轻易不敢触碰。
——“天机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