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惊呆了。
怀疑、狂喜、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脸上飞速变换。
在这饥荒频仍的年月,借一还一已是天大的恩德。
双倍奉还?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义举!
他们不知道,此时的林川,手握的粮草已堪称北疆之冠。
查抄丰裕号所得,是一笔横财;周掌柜从江南暗中购回的粮食,源源不断;经由羌族商队运来的青稞,补充了军粮种类;草原血狼部的牛羊,也只是运送了一小部分过来;甚至王铁柱凭借铁林谷和豫章军、东平军、荆襄军、吴越军的良好关系,也带回了实质性的援助。
青州卫,已从差点断炊的窘境,一跃成为粮草最为充裕的军队。
没有之一。
林川看着台下激动的百姓,朗声道:“这多出来的一倍粮食,是我林川和青州卫,谢孝州父老在危难时不离不弃的义气!从今日起,按册发放,每家每户,凭当日捐粮凭证,领双倍之数!”
“林将军万岁!”
“青州卫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瞬间,欢呼声如山呼海啸,淹没了整个孝州城。
许多老人激动得老泪纵横,妇人们紧紧搂住孩子,百姓们脸上洋溢着狂喜,挥舞着手臂,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在这乱世之中,能遇到如此仁义的将军,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林川却被这喊声吓得一个激灵。
他连忙摆手:“哎呦我的父老乡亲们!这话可不敢乱喊!”
站在一旁的孝州知府刘文清笑起来:“林将军多虑了。乡亲们这是把您当自家人了。在咱们孝州话里,‘万岁’就是长命百岁的好意头,是不是啊?”
“是——!”百姓们齐声应和。
林川悄悄擦了擦额角的汗,瞪了刘文清一眼,压低声音:
“刘大人,您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刘文清凑近他:“将军放心,在孝州地界上,百姓爱戴谁,下官就护着谁。”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林川的面子,又暗戳戳表了忠心。
林川不禁多看了这位老家伙一眼,忽然觉得此人倒是个妙人。
“罢了罢了。”
林川重整神色,对百姓朗声道,“领粮!都排队领粮!领完赶紧回家做饭去!”
“是!!”
“领粮咯!!”
孝州城陷入欢乐的海洋。
林川站在浪潮中,心潮澎湃。
他知道,这笔“双倍还粮”的投入,其价值远超粮食本身。
它换来的,是坚不可摧的民心,是日后征兵、徭役、乃至战时全民支持的根基。
……
孝州卫指挥使司。
王虎一身崭新千户官服,立在堂前复命。
这个刚从铁林军院结业归来的青年将领,整个气质已经完全变了。
随他一同受赏的,还有那两百名曾与他并肩死守疫区的清源队老兵,如今也个个披上了崭新的战袄,授了实职。
“末将等,谢将军栽培!”
声震屋瓦。
林川看着台下这群面孔,恍惚间又见当日疫情肆虐时,他们以布蒙面抬运病患的决绝身影。
“这是你们应得的。”
他声音沉缓,轻轻拍了拍案上兵册,
“当日林某说过,若能守住孝州,你们便是这座城的恩人。”
诺言重逾千金。
一场瘟疫,如同最残酷的熔炉,将冰冷的上下级关系炼成了过命的交情。
就连孝州百姓见到王虎等人,也会亲切地打招呼。
这种感受,是以往在西梁军的时候,完全体会不到的。
世事难料。
林川本是个外人,如今因为疫情和粮荒,竟与孝州城血脉相连。
介休有镰刀军坐镇,分粮分地;西梁城有血狼部镇守,南宫珏以行政手段推动铁林谷经验落地……反倒是最早起家的青州,成了最需费心经营的一块版图。
想来讽刺,却又在情理之中:
共富贵易,共患难难;
而同过生死,最易得人心。
“王虎。”
“末将在!”
“即日起,孝州卫扩编至五千,新兵操练之事,由你全权负责。”
“喏!”
时至今日,林川直接或间接掌控的兵力,已经远超预期。
青州卫明面上九千兵马,核心是铁林谷带出的三千心腹,以及整编的四千西陇卫铁骑。
孝州卫从仅存的一千老弱扩编至五千之众,操练之法、军规条例皆与青州卫同出一辙,不出半年,战力将有质的提升。
介休城的镰刀军,不过八百人,如今凭借控扼要道的优势,正广纳流民壮丁,欲扩编至五千。
此外,清平、英泽、津源三处封地,更以“保境安民”为由,每县暗自编练两千新军。
这些兵力不录于卫所兵册,全都由铁林谷的老兵负责操练,且全员配备铁林谷的精良装备。
这已经是两万五千兵力了……
但这远非全部。
血狼部三万铁骑,才是林川除火器之外,最大的杀手锏。
如今的七里湾,要塞正在秘密兴建,几处水草丰美的牧场也已划定。假以时日,就能为他的大军提供源源不断的牛羊肉食。
而西梁城,也正在焕发出一座州城该有的勃勃生机。
……
时光荏苒。
自南宫珏手持鎏金官印踏入西梁城,已过了大半载。
城西粮库旁,曾经污水横流的流民聚集地,已成了一排排整齐的夯土院舍。
炊烟袅袅间,孩童追逐嬉闹。
那些曾绝望的面孔,如今被日光晒得黝黑发亮。
官府发放的曲辕犁和精选粮种,让老农们咧着嘴直叹活了半辈子,遇上青天大老爷了。
城南工坊区,昔日陈家的阴森工棚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宽敞明亮的砖石作坊。
叮当锤打、织机哐啷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
工匠们按新规计件取酬,多劳多得,几个手艺出众的大匠,月钱竟比过去翻了两番。
而最吸引工匠们的,是坊间设立了“匠考”。
脱颖而者可入“匠作营”,专研技艺,衣食无忧。
不少流民子弟在此学艺,手脚麻利的已能独当一面。
城北新辟的集市,人头攒动。
来自草原的皮货、中原的布匹、本地的粮食在此交汇。
税率石碑屹立城门,无人敢逾矩.
商贩们安心叫卖,算盘声噼啪作响,比往日热闹了何止十倍。
甚至有胆大的行商,开始组建驼队,往来于西梁与更远的西域之间。
府衙内。
南宫珏搁下批阅公文的朱笔,揉了揉发胀的额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