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阿茹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站起身。
“在哪儿?大人现在在哪儿?”
她声音急切,眼睛亮得惊人。
“这个……大人直接往知府衙门去了,应该是……去找南宫大人商议要事。”
阿茹闻言,明亮的眸子微微一黯,随即又强自镇定地坐了回去。
她轻轻整理着衣袖,语气故作平淡:“知道了。你去吩咐厨房备些醒酒汤,再温一壶……温一壶奶茶吧。”
“醒酒汤?”侍女明显愣了一下,“公主,是谁要饮酒吗?”
阿茹被问得一噎,脸颊微热,有些羞恼地轻斥道:“叫你去便去!多什么话!”
“是!是!奴婢这就去!”侍女见她神色不对,连忙躬身退下。
待脚步声远去,书房内重归寂静。
阿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月光透过窗棂,映得她耳根微微发烫。
大人去寻南宫先生,定是要商议要事的。
她心里想着。
商议要事,免不了要饮酒助兴吧?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也不知……
他议完事,会不会顺路过来看看?
这个念头一起,她下意识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袖。
昨日才沐浴过,应该……还好吧?
可转念一想,若是他真来了,还是再净一次身更妥当些,免得沾染了烟火气……
哎呀!
她猛地抬手捂住微微发烫的脸颊,在心中暗啐了自己一口。
我这是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堂堂血狼部公主,怎可如此……如此……
可越是告诫自己不要想,那人的身影就越发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
带着笑,搅得她心湖泛起层层涟漪,再也无法平静。
……
夜色浓重。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
车内,南宫珏正闭目养神。
快到府衙时,车夫突然“吁”了一声,猛地勒住缰绳。
“怎么回事?”
南宫珏警觉地探出头,只见随行护卫们早已按刀戒备,目光齐刷刷投向远处。
昏暗的夜色中,数道黑影静静立在衙门外,看不清面容。
南宫珏心头一紧,正待下令戒备,目光却骤然定格——
拴马桩旁,一匹高大的骏马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不是大人的风雷又是谁!
大人来了!
一股热流瞬间冲上头顶。
“大人?!”
南宫珏猛地扯开车帘,险些绊倒。
他踉跄着冲下马车,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奔向那道身影。
护卫们见状,这才松了口气,收刀入鞘。
“大人——!!!”
正打量着衙署门楣的林川闻声转过身。
夜色中,只见南宫珏官袍凌乱、步履踉跄地奔来,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持重模样?
林川先是一怔,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他张开双臂,迎向这位忠心耿耿的属下:
“怀瑾!”
这一声阔别已久的表字,如同暖流瞬间击穿了南宫珏的心防。
数月来独撑大局的疲惫、如履薄冰的压力,在这一刻尽数化作酸楚,汹涌而上。
他冲到林川面前,身形尚未站稳,便下意识地要依照礼数躬身拜见。
然而,胳膊却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握住,随即整个人被带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哈哈哈哈,怀瑾,可算见到你了!”
林川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
这过于直接、近乎粗犷的亲近方式,让习惯了恪守上下尊卑的南宫珏瞬间僵住,手足无措。自从离开铁林谷来到这里,他已许久许久……未曾体会过这般毫不设防、犹如兄弟般的拥抱了。
他再也抑制不住,声音哽咽:
“大人!怀瑾……想死大人了!”
身边一众亲卫也都激动万分,胡大勇忍不住抹了抹眼。
借着微弱的天光,林川才看清南宫珏的模样。
脸颊清瘦了许多,整个人也单薄了些。
这半年,南宫珏独守西梁,面对错综复杂的局面,定是殚精竭虑,夜不能寐。
“大人何时来的,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南宫珏话说出口,才惊觉自己竟已泪湿眼眶。
他慌忙想用袖子去擦,却是越擦越湿。他本是沉稳持重之人,此刻却情难自禁。
林川见状,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一把揽住南宫珏的肩膀,笑道:
“南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快别哭了,没看见胡大先生还在旁边站着呢?你这般模样,岂不让他看了笑话去?”
南宫珏正沉浸在激动中,闻言下意识哽咽着纠正:“大人,属下复姓南宫……”
“我知道。”林川打断他。
跟在林川身后的胡大勇不干了,梗着脖子嚷嚷:“大人!属下姓胡!”
林川回头:“怎么?我说你姓胡大,你就是姓胡大!有意见?”
胡大勇张了张嘴,看着自家大人眼中的笑意,又瞅瞅还在抹眼泪的南宫珏,最终把话憋了回去,瓮声瓮气地嘟囔:“没……没意见。”
这番插科打诨,终于让南宫珏破涕为笑,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他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一下衣冠,退后半步,郑重躬身行礼:“属下南宫珏,恭迎大人!”
林川伸手将他扶起:“怀瑾,辛苦了。这半年,西梁城能有今日气象,你居功至伟。”
“全赖大人运筹帷幄,属下只是依令行事。”南宫珏连忙道。
“走!”林川再次揽住他的肩,转身朝衙内走去,“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说话!把你这半年做的事,遇到的事,好好跟我说说!胡大,派人去隆昌酒楼弄些酒菜来,今晚咱们一醉方休!”
“是,大人!”胡大勇响亮地应了一声。
穿过几重回廊,步入知府衙门的后院内堂。
烛火点亮,映出一室清寒。
屋内除了一案一榻、几把旧椅和满架书卷外,几乎别无长物,与南宫珏治理下日渐繁盛的西梁城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川环视这过于简朴的居所,目光落在南宫珏脸上,叹了口气:
“怀瑾啊怀瑾,清廉自守,勤政爱民……你是个做一代名臣的好苗子。只可惜,生在了这等乱世将起的年月。”
若在太平盛世,以此子的才干与心性,假以时日,必能成为青史留名的能臣干吏。
可如今这风雨飘摇的时局,这样的品性,反而可能成为负累。
南宫珏闻言,端正了神色,一本正经地拱手道:“大人此言差矣。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属下以为,非是生不逢时,而是恰逢其时。若非此乱世,属下焉能得遇明主,追随大人左右,于这西梁一地践行所学,护佑一方百姓?此乃属下之幸也。”
这一番久违的、带着明显“南宫式”迂阔又真诚的马屁,让林川忍俊不禁,指着他笑道:“你啊你,这书袋子掉得,还是原来的味道!”
南宫珏自己也笑了起来。
“大人此次为何突然前来?”
“你猜猜看?”
“可是为近日京中传来的消息?太子监国,各方动向诡谲,莫非局势有变?”
“怀瑾,你他娘的!真不愧是老子肚子里的蛔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