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悄然回旋,卷起地上血迹与枯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铁锈味。
顾长安缓缓收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
刚才那场激战,看似短暂,却极为凶险。他不是没有受伤,右臂的袖口被划破一道血痕,衣下皮肉微微颤抖,伤口虽不深,却提醒着他——这是进入血井外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场试炼。
而敌人,绝非普通死士。
他站在林间,静听夜风。
可风中,有些声音太轻,却不该被忽视。
“他们不是一个组织。”
顾长安眼中光芒一敛。之前那一批死士出手极为默契,但语调、用兵方式各有不同,像是被人临时召集而来,只为对付他这个“厉飞扬”。
“有人重金买我命?还是……只是阻我前行?”他目光幽深。
他没有立即动身,而是半蹲在一具尸首旁,翻看那人腰间。
衣物缝线粗糙,内部却藏有一道斜缝暗袋。他熟练地拆开,在其中抽出一张半湿羊皮纸。
纸上,字迹以碳墨绘就,线条粗简,显然是军中惯用的“快记符”——可记录某些人物图像、路线与坐标,但防水性差,几乎只能用一次。
顾长安展开一角,见到的是一幅粗糙人像素描:
一名少年,眉眼冷俊,腰间一把长刀,姿态站得极直,正是他这副“厉飞扬”的样貌。
而人像下方,有一行极短的字:
“目标身份:游侠厉飞扬,疑与某宗门有联系,务必诛之。”
他目光凝重,却并未动容。
“果然,我的踪迹暴露了。”他将那张纸在手指间一搓,碾作灰烬。
林风忽地一动。
草木无声晃动,某处灌木悄然凹陷,一点青光一闪而灭。
顾长安猛然抬头:“来了。”
还未踏出一步,三道黑影自高树翻落,快若夜枭,足尖无声。
这三人穿着各异,竟是三股不同势力的人:
——一人着华服,腰间玉佩晃荡,显然是出身大族子弟,神情冷淡,手持一柄精致细剑。
——一人赤背,满身蛮纹刺青,背后铁钩双斧交叉,目露凶光。
——最后一人则戴着面具,衣着紧凑,全身黑衣无一缝隙,仿佛连气息都在压制,只露出双目如蛇。
“你们……”顾长安眼神未动,身形微转,“不是一伙的。”
面具人阴冷笑道:“你动静太大,引了许多人过来。”
“我只想抢你的东西。”蛮人咧嘴,声音如裂石。
“我不想动手。”那华服青年摇头,“但我不想等太久。”
三人齐齐逼近,却彼此提防。
顾长安心中一凛——这不是伏杀,而是一个……机会。
“你们要杀我,为何不联手?”他淡淡问。
面具人冷笑:“我们不信彼此,当然不会信你。”
“那就好。”
顾长安脚步一踏!
下一刻,他竟然主动扑向最弱的华服青年!
“你找死!”
青年怒喝,长剑斜挑,身法极快,剑气凌厉!
可顾长安比他更快,身影突落,左肩撞开剑锋,刀锋贴着对方肋下疾斩而上!
“噗!”
剑破,人倒!
另两人顿时暴怒:“他疯了?敢先动手?”
“该死!”
蛮人怒吼,双斧齐落,如两柄飞陨!
顾长安身体斜闪,脚踏碎影步,竟在两斧间留下一道幻影,下一刻,已贴近对方胸前!
“斧沉,步迟。”他低语。
刀斜挑,直断蛮人手腕!
“嗷——!”
鲜血飞洒,蛮人怒吼暴退,没等反应,顾长安再度出刀!
一刀,斩首!
只剩面具人!
两人四目相对,一动不动。
山林寂静,仿佛只剩他们。
面具人缓缓伸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冷峻青年面容,颊侧一道极深的疤痕,似被火烙。
“我记住你了。”他低声说。
顾长安却不理,只提刀前行:“你走不掉。”
“我也不想走。”
面具人忽然从背后抽出一物——一根形似狼牙的哨管。
“你以为我们来的人,只有我们?”
“你闹得动静太大了!”
他狠狠一吹,尖啸顿起!
林外数里,黑影潮涌而来,火光点点,竟是一队身着青甲的武士!
而此时,顾长安脚下的土地,忽然一陷!
“这是——”
他反应不及,整个人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拉扯着,向下一沉,瞬间坠入黑暗的地底!
面具人面色剧变:“这不是我设的陷阱!”
林外的青甲武士却已冲入树林!
火光中,乱战即将开始——而顾长安,正坠入未知的黑暗之中……
........
黑暗中,风声消失了。
顾长安坠落的过程比他想象中更长,四周仿佛不是实土,而是被某种诡异力场拉扯着,像一只无形之手,将他拖向幽深而未知的下方。
他的身形在空中微调,尽量让身体处于缓冲落地的姿势,双膝微屈,刀柄紧握,气息内敛至极。
“这是陷阱?不像。更像是……某种遗迹入口?”
“而且刚才那面具人,也不知情。”
心思转动间,脚下忽然一空,下一刻——
“砰!”
他狠狠地撞在一层软泥似的地面上,滚了两圈,才站定。
黑暗无边。
空气中一股潮湿与腐朽交织的气味扑鼻而来。
他站起身,手指在腰间轻点,取出一颗琉璃荧珠。淡青色的光芒在指尖亮起,映出四周景象。
这是一处天然地洞,顶部仿佛被什么生生扯裂,形成一道圆形裂口。他正是从那里跌落而下。
地面上布满碎石、枯枝与陈年兽骨,而洞壁上,依稀能见古老的符纹——不是术法阵法,而是某种宗门记号。
顾长安低语:“……四剑宗?”
“不,不是。他们的符纹更锋利清峻,这些……像是更古早的宗派。”
他将琉璃珠插入刀柄凹槽,腾出一手,沿着壁面向下摸索。
不多时,前方忽然传来一丝动静——水滴落在岩石上的声音。
滴……答……
节奏沉缓,却规律,仿佛在引导。
顾长安不动声色,沿着声音方向前行。
十余丈后,眼前景象忽变。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突现,岩顶如覆碗般高悬,而在空腔正中央,是一口直径丈许的“井”。
井中没有水,只有无尽黑暗。
井口四周布着金属锁链,其中三道仍锈迹斑斑地扣在石钉上,唯独东南一链断裂,仿佛有某种庞然巨物,曾从井中挣脱而出。
“……这就是‘血井’?”
顾长安走近,低头望去,却看不见底部。
他忽然转身!
——风声动!
有人从阴影中现身。
是一名少女,年不过双十,眉目清秀,身着褐色窄衣,手中握着一柄双指长的小刃,眼神冷静。
“你是谁?”顾长安声音低沉。
少女却反问:“你刚才,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顾长安微一皱眉,点头:“我叫厉飞扬。你呢?”
“牧容。”少女答得简单。
“你一个人?”
“不。”她摇头,“还有我的哥哥,只是……他去了那边。”
她指了指井口另一端的一道侧门,那门极窄,仅容一人通行。
“你们为何在此?”顾长安继续试探。
牧容却只是静静看着他:“你不该来这里。这里不是普通遗迹。”
顾长安心头微震,刚要说话,井下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咕哝”。
像是有什么巨物在井底翻滚。
两人齐齐侧目!
牧容神色突变,拉住顾长安后退:“走!它醒了!”
“它?”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若还想活命,就别待在这里!”
话音未落,井口下一股腥风冲出!
紧随其后,一道黑影陡然冲天而起,竟是一只长逾数丈的妖蛇,通体鳞甲已腐朽,腥臭扑鼻,瞳仁却是赤红如血!
“退!”
顾长安一把将牧容推开,反身出刀!
长刀如电,斩在蛇颈之上,竟发出“锵”然之声!
未伤分毫!
妖蛇狂怒,蛇尾横扫!
顾长安腾身一跃,借力跃上洞壁一角,站定之后目光凝重:
“这是……死蛇复活?”
“不,它根本没死过。”牧容脸色苍白,咬牙道,“它,是血井的守尸兽!”
话音未落,蛇尾再扫,洞壁震颤!
顾长安翻身而下,踩在蛇身鳞甲之上,急速跃过,长刀划出一道弧线!
“破甲不行,那就破眼!”
“斩!”
“噗!”
刀尖刺入蛇眼,一股浓稠黑液喷出,妖蛇怒嚎!
“快走!”
牧容从侧门方向挥手。
顾长安一脚踏在蛇吻上,借力一跃,身形闪入石门。
身后蛇嚎震荡整座地洞!
他们一路奔逃,穿过曲折石廊,直至前方忽然开阔,现出一片地下石林。
牧容终于停下,喘息不止。
顾长安环视四周,眼神微沉:“你真的只是路过?”
牧容沉默片刻,终低声道:
“我哥哥……他下去了,三天前,为了找一样东西。”
“什么?”
她抬眼,目光坚定:
“血井中的‘骨灵花’。”
顾长安眼神一闪:“你哥哥,是哪一派的人?”
牧容迟疑良久,才低声答道:
“青霄卫。”
顾长安内心微震。
“你呢?”
她不答,只看着顾长安:
“你敢陪我走到底吗?”
顾长安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缓缓抽出刀,再次检查刀锋,冷声道:
“你敢走,我便陪。”
地下世界,刚刚拉开新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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