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营塌得只剩个豁口墙圈,盐霜墙根叫毒火烧得黑黢黢的。裴渺靠着断墙根,胸口那铜钱大的黑洞叫他用块破布堵着,布底下还一跳一跳透红光,像个捂着的破灯笼。疤三在冻得硬邦邦的地上刨坑,冰镐砸下去“梆梆”响,炸开的冻土渣子崩得老高。
“灶膛哥,这冻土比石头还犟!刨个睡觉窝都费劲!”疤三喘着粗气,锛了口的冰镐头直冒火星子。
雷小子蹲雪窝里搓手,新长出来的肉皮子又薄又嫩,让风刮得生疼。他时不时按按肚子,那层薄冰壳底下温乎乎的:“冰渣子掉干净了...肉里剩个空壳子...不冻得慌了...”
豁口外头的毒水窟窿早不冒泡了,结了层墨绿的冰盖子。冰盖底下偶尔有条墨影晃过,啃得冰盖子“咔咔”响。
“毒耗子啃冰壳子...”疤三朝窟窿啐了口,“耗到天荒地老也啃不穿咱脚底板!”
裴渺眯着眼,喉咙里滚出浑浊的呼气声:“脚底板不结实...灶膛不稳当...”他手按着胸口那块破布,“地窝子挖塌实...省得叫风掀了灶盖。”
锅盔崖西坡的雪窝子底下,墨崖那摊烂藤根早冻僵了,藤皮底下的芯子却冒出点子绿油油的苗头。冰碴子混着地气结了细管,绿苗顺着冰管子悄没声往冻土层钻,根尖子顶着冻得梆硬的盐砂,一点点往下拱。
冰镐又刨出个大土块,疤三一脚踹上去,冻土块“咣当”裂开,露出底下半截黑乎乎、冻得跟铁条似的老树根子。
“这破树根能吃不能?”疤三捡起树根棍子敲冰镐,“梆梆”两声脆响。
那树根棍子一敲,豁口墙根底下不知啥时拱起的几簇冰草芽子“唰啦”直了腰。冰草尖头上顶的白霜点“噗”地爆开,炸出股又甜又腥的怪味儿。
“呕...”雷小子被味一冲,肚皮里那个空壳子猛一缩!肉皮下的冰壳子“咯嘣”裂了道细缝!
“草芽子放毒屁了!”疤三捏着鼻子直退。
裴渺胸口那破布堵着的窟窿眼“嗡”地震了下,布边上浸出星点油亮亮的红浆子。他佝着身子咳了两声,喉咙里混着沙哑:“毒气钻地缝了...”
话音没落,新刨的土坑坑沿“噼啪”裂开道黑缝!缝里“嘶嘶”地冒起白花花的霜气,霜气里裹着刺鼻的腥膻味!
“耗子窟窿又漏风了!”雷小子捂着肚子往后挪。肚皮冰壳子叫霜气一熏,裂口“哧啦”撕开一指宽!冰壳底下露出的嫩肉皮上,竟凝出几点针尖大的霜粒子!
“烂柴根子发芽...要顶塌灶炕!”老苍头那冻在泥里的枯尸手腕旁,也拱出团墨绿的草芽子!
疤三抄起那截黑树根棍子狠插进地缝!“堵上这骚窟窿!”树根棍子“扑哧”捅进白霜气,“咔吧”卡死在冻泥里。
地缝冒气儿没停,反倒顺着树根棍子往上爬!“哧溜”一下,棍子上凝了层白霜壳!寒气顺着棍子往疤三手上窜!他手一哆嗦,霜壳子“嘎嘣”裂开,底下那黑树根子颜色都透着点惨绿!
“树根叫毒屁腌入味了...”疤三甩手扔了棍子。
裴渺按着胸口窟窿眼的手猛一紧!那破布底下的红光“突突”急跳起来!他嗓子眼咳出口带着油沫的血星子:“烂柴当搅屎棍...烧!”
烧?疤三还没反应过来,地上那半截冒着绿气的树根棍子突然“腾”地起了层油亮的暗火!没半点热乎气,反倒把周围的雪沫子冻得更硬实!
青鼎侍那两片烂牌子埋在雪渣里,“嗡嗡”直颤悠。牌缝里残存的最后一点蓝星子“噗”地溅出来,正好落在那冰树根暗火上!暗火苗子“轰”地窜高三尺!火心子竟显出点惨绿色的芯子!
绿火苗子里头,隐隐约约裹着颗指甲盖大的、墨绿疙瘩块的东西在跳。
“毒藤的老根疙瘩!”雷小子眼珠子都瞪直了。他肚皮上冰壳子裂口里的霜粒子“突突”急跳,竟跟那疙瘩块子跳的动静合上拍了!
“烧成灰炖汤!”裴渺嗓子劈了叉。焦黑的手掌按上那绿火堆!油亮的红浆子顺着胳膊往下流,混进绿火里“噼啪”乱炸!
轰!
绿火炸开一团腥雾!地缝里冲上来的白霜气被炸散,露出底下盘根错节的墨绿根须!最粗的根须顶端,就是那颗跳动的疙瘩块!
裴渺另一只手猛地插进火堆!“掏火种!”他指头抠住那跳动的疙瘩块子往外扽!
噗嗤!
疙瘩块子连着一把黏糊糊的根须被抠出来!离火的一瞬间,裴渺抠块子的那根指头“咔嚓”焦黑裂响!
“啊—!”疤三看着他那糊黑的指头,眼都红了。
“塞灶膛膛里...熬烂它!”裴渺不管不顾,抓着冒绿浆的疙瘩块子硬捅进胸口窟窿眼!
“呃啊!!”那窟窿眼里的红光猛亮成白炽!窟窿四壁的油亮红浆“滋啦”狂沸!疙瘩块子疯狂跳动着往里钻!裴渺整个胸脯子像塞了只烧红的烙铁!
他全身绷成石像,死命压住那疙瘩块子!油亮红浆混着疙瘩块子里挤出的墨绿毒浆子,在他胸腔里翻江倒海!
疤三急得直跳脚:“拿啥东西摁住啊?!”
地上那半截裹霜的黑树根棍子突地嗡嗡震动!它一头插在地缝里,一头早烧成了焦炭!
“搅屎棍子不够硬...”雷小子突然扑过去!一把掀起自己肚皮上裂开的冰壳子!
“噗啦”!那层薄冰壳整个儿扯了下来!冰壳底下嫩肉皮上凝着的霜粒子暴露在寒气里,“唰”地暴涨成豆粒大的冰晶疙瘩!无数寒煞顺着那些冰粒子倒灌回他腹中!他痛吼着,却把这块冰壳子狠狠按在裴渺胸口插着疙瘩块子的窟窿眼上!
冰壳子贴上红浆窟窿的瞬间——
嗤——!!!
一股精纯至极的玄冰寒煞混着疙瘩块子熬出的污浊毒火,如同冰火双头巨蟒缠斗着灌入裴渺脏腑!他眼前一黑!油盐厚肚皮下的石胃铁肠瞬间爆开蛛网裂缝!六腑熔炉几乎炸穿!但那炼髓煞火在绝境中疯转!
轰隆!
一股前所未有的凶悍气势轰然荡开!豁口残留的断墙“哗啦”塌了半边!他胸口窟窿眼处黏稠的红浆硬是被这股冰火煞气熬得凝实浓缩!一颗鸽卵大、核心深红、表面盘绕墨绿流纹的“冰火道胚”在窟窿深处缓缓沉浮!污毒尽褪!只余极寒与焚煞交织缠绕的本源煞能!六腑毒灶初凝!冰火道基初成!
冰壳子早化作一蓬冰雾散尽。雷小子瘫在地上,肚皮嫩肉上那层薄壳子重新凝实,霜晶粒子沉入皮下,只留下点点蓝色星芒。疤三看着裴渺胸口那颗隔着皮都烫手的炉灶疙瘩,咽了口唾沫:“灶膛哥...真拿命当柴填进去烧啊...”
锅盔崖东面背风处,新挖出的地窝子口上结了层薄霜。霜花底下,几点星火似的红芒在冻土深处一闪而灭。枯骨营豁口外,毒水窟窿冰盖“咕噜”下沉了一寸,几条新发的墨绿根须在墨影掩护下,偷偷钻进更深的地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