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河废滩的冰风卷着血腥气。万宝楼那七八个暗青法袍的修士瘫在冻泥里,胸口被玄冰钢爪掏出的窟窿冒着寒气,血早凝成了暗红的冰溜子。钱串子缩在滩边冰坨子后头,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着那尊三丈高的玄冰重甲尸骸慢吞吞收回滴血的爪子。
“玄…玄冰尸傀…掏心窝子跟掏冻蛤蟆似的…”他牙关打颤,裤裆底下湿漉漉一片,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
裴渺盘坐在不远处,胸前赤金琉璃炉缓缓旋转,炉底沉淀的那层蓝紫色玄蛤紫膏在炉火映照下流淌着诱人的宝光。青鼎侍那簇凝实的魂焰绕着炉口飞舞,焰心一点冰晶魂髓熠熠生辉。
“万宝楼的疯狗鼻子倒灵…”魂焰嗤笑一声,焰尾扫过炉底紫膏,“这点蛤蟆尿膏子,够他们掉一地眼珠子了。”
雷小子捂着脑门,冻痂壳底下那股冰虫蠕动感被血腥一激,反而平复了些。他盯着钱串子藏身的冰坨子:“那…那冻鹌鹑…尿裤子了…”
裴渺浑浊的眼珠转向冰坨子后那团抖成筛糠的影子。“出来。”
钱串子连滚带爬扑到滩边,冻得发青的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仙…仙师饶命!小的钱串子,就是个跑冰河倒腾冻蛤蜊的苦哈哈…跟万宝楼那帮杀才不是一路!他们…他们抢地盘杀人越货是常事!小的愿给仙师当牛做马!”
“倒腾冻蛤蜊?”青鼎侍魂焰飘到他眼前,“认得这炉底的东西么?”
钱串子小眼睛死死黏在炉底那层流淌宝光的紫膏上,喉咙“咕咚”一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玄…玄蛤紫精?!万宝楼秘库里压箱底的淬炉圣药!指甲盖大一点,能在冰原城换三进的大宅院!这…这…”他舌头打结,指着炉底那层足有巴掌厚的膏体,“这得…得多少宅子啊!”
“宅子?”魂焰不屑地抖了抖,“眼皮子浅的耗子!这蛤蟆尿膏子,是开炉炼脉、点化冰魄的至宝!万宝楼那点存货,给老娘涮锅底都不够!”
钱串子噗通跪倒,头磕得冻泥邦邦响:“仙师!祖宗!小的有眼不识真神!小的在冰河跑商二十年,冰原城十七家商号的掌柜门路都熟!小的愿给仙师跑腿!把这宝贝换成金山银山…不!换成仙师要的灵材宝药!万宝楼敢呲牙,小的豁出命去也给您咬下他们一块肉来!”
裴渺胸口丹炉“嗡”地一沉。炉壁上那道暗金龙纹浮雕龙口微张,一股精纯的寒流卷向钱串子。钱串子冻僵的身子一暖,惊惧稍减。
“枯骨营。”裴渺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立旗,收冰财。”
钱串子猛地抬头,小眼睛里爆发出饿狼见肉的精光:“仙师英明!枯骨营这地方,背靠冻河死水,前临冰谷废道!万宝楼那帮孙子嫌晦气,当烂泥坑!可这底下埋着玄蛤紫精矿脉啊!只要立起旗子,放出风声…不!不能放风声!”他眼珠急转,“得让那帮奸商自己闻着腥爬过来!仙师您这玄冰尸傀往营门口一站,比什么招牌都硬!冰原城那些老狐狸,闻着味就得疯!”
三日后,枯骨营废墟。
一面歪歪斜斜、用冻硬兽皮糊成的破旗插在豁口断墙上。旗上没字,只拿黑炭歪七扭八画了个圈,圈里潦草涂着个黑疙瘩,远看像个冻硬的蛤蟆屎。
旗杆底下,钱串子裹着件打满补丁的破皮袄,抄着手缩在避风处,冻得鼻涕拉碴。他面前摊着块脏兮兮的油布,布上随意丢着七八块鸽子蛋大小、蓝紫色泽流转的玄蛤紫膏。膏体散发的精纯寒气与诱人宝光,在荒凉破败的营地里显得格格不入。
营门入口处,金甲尸如山岳般矗立。玄冰重甲覆盖全身,冰魄护心镜幽光吞吐,断臂处新生的玄冰道纹隐隐勾勒出爪形。它空洞的眼窝扫视着冰原方向,一股混合着龙煞与尸寒的恐怖威压弥漫开来,冻得营地外围的雪沫子都凝成了冰粒。
日头刚爬过锅盔崖顶,冰谷废道尽头就传来了踏雪声。三匹披着厚毡的冰原犼兽拉着一架镶金嵌玉的暖厢雪橇,在一队护卫簇拥下疾驰而来。雪橇帘子一掀,钻出个裹着雪貂大氅的胖子,圆脸油光,正是万宝楼在冰原城的大管事,金算盘。
金算盘眯着小眼,老远就瞧见了营门口那尊煞气冲霄的玄冰尸傀,眼皮跳了跳。待雪橇停稳,他整了整衣襟,端着架子踱到钱串子那寒酸摊子前,目光扫过油布上那几块紫膏,鼻子里哼出一声:“呵,我当是什么泼天富贵,原来是几块成色驳杂的玄蛤寒晶。小子,你这蛤蟆屎旗插得倒是别致。”他身后护卫哄笑起来。
钱串子眼皮都没抬,抄着手,拿脚尖踢了踢油布边角一块沾着泥的紫膏:“万宝楼金大管事?眼珠子叫冰碴子糊了?蛤蟆寒晶?您老库房里压箱底的那点耗子屎,有这成色?”
金算盘脸色一沉,蹲下身,指尖凝起一丝探查灵光,小心翼翼点向最大那块紫膏。灵光刚触膏体——
嗡!
一股精纯柔韧、却又隐含磅礴生机的冰寒本源气息骤然荡开!金算盘指尖那点灵光“噗”地湮灭!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蹬蹬蹬连退三步,脸上血色褪尽,小眼睛里爆发出骇然与狂喜交织的光芒!
“玄…玄蛤紫精?!如此精纯…如此份量!”他声音都变了调,再不复方才的倨傲,声音带着颤,“小…小兄弟!这些…这些宝膏,我万宝楼全要了!价钱随你开!灵石!法宝!冰原城的铺面!只要冰原城有的,随你挑!”
钱串子慢悠悠抬起冻得通红的眼皮,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金大管事,您老库房那点家当,买得起?”他脚尖又踢了踢那块“泥疙瘩”,“瞧见没?这块沾泥的,是小的从滩底抠出来垫桌脚的。您老要买,这块算添头,白送。”
金算盘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钱串子“你…你…”了半天,气得浑身肥肉直抖。他身后护卫按刀欲动。
就在此时——
矗立在营门的金甲尸,那空洞的眼窝猛地转向万宝楼众人!一股凝若实质、混合着龙煞寒威的恐怖杀意如同冰风暴般席卷而来!
噗通!噗通!
几个修为稍弱的护卫当场腿软跪地,面无人色!金算盘更是如坠冰窟,雪貂大氅都挡不住那刺骨的杀意,肥胖的身躯筛糠般抖了起来!
钱串子抄着手,缩着脖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刺进金算盘耳中:“金大管事,枯骨营的旗立起来了。买卖,讲的是你情我愿。强买强卖…您老掂量掂量,是您万宝楼的脖子硬,还是我这看门尸傀的爪子利索?”
金算盘脸上血色褪尽,冷汗顺着肥腻的鬓角往下淌。他死死盯着油布上那几块流淌宝光的紫膏,又恐惧地瞥了一眼营门口那尊煞神,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一个枯骨营!今日金某认栽!开价吧!”
钱串子嘿嘿一笑,伸出三根冻得通红的手指头:“三件事。第一,枯骨营方圆五十里,往后归我们‘蛤蟆屎’旗管了,万宝楼的人,没帖子,不准进。第二,冰原城东市,‘寒晶阁’的铺面连着后面三进库房,地契拿来。第三…”他顿了顿,小眼睛里精光四射,“听说贵楼前些日子收了半截‘万年玄冰魄’?我们东家炼炉子,缺块好柴火。”
金算盘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那半截玄冰魄,是万宝楼压箱底的至宝!可看着油布上那足以让任何势力疯狂的玄蛤紫精,再感受着营门口那几乎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他肥硕的身躯晃了晃,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给!”
枯骨营深处断墙下,裴渺胸前的赤金琉璃炉缓缓旋转。炉壁上暗金龙纹浮雕的龙眼,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满意幽光。青鼎侍的魂焰绕着炉口轻舞:“臭灶膛,这破旗号…蛤蟆屎?亏那钱串子想得出来!”
寒潭冰棺的裂缝边缘,一滴深蓝冰泪无声滑落,渗入缠绕棺椁的墨藤根脉。冰棺深处,一点幽蓝魂影的轮廓似乎清晰了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