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冰冷,绝对的死寂。
裴渺的意识在万古寒潭底部漂浮。没有痛苦,没有知觉,只有无尽的沉沦与虚无。时间失去了意义,仿佛他已成为这片污骸断谷中一块永恒的礁石。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冰针刺透黑暗的触感,在识海的绝对黑暗中泛起。不是痛,而是一种冰冷刻骨的存在感。
他“感觉”到了。
眉心深处,那枚被葬污之力引爆、空荡枯寂的烙印空洞,正传来丝丝缕缕细微到极致、却如蛛网般坚韧粘稠的能量流动感。这能量并不精纯,混杂着污浊、死寂、蚀月邪光、甚至骸骨焦火的残烬,但每一丝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规则蛮力,正缓慢而坚定地冲刷、侵蚀着他空虚的印记根基,如同污浊的水流反复冲刷干涸的河床,试图留下新的脉络痕迹!
他无法抵抗这股强加的“重塑”。他的身体,就是这片死地的河床。这股能量并非破坏,而是在改造、在铭刻!
嗡……
一声低沉的、源于大地脉动般的震荡感掠过感知。蚀月的幽光透过凝固的冻石壁垒缝隙,冰冷地投射在骸骨巢穴内部,照亮了裴渺身下的骸骨地面。
在那堆叠的焦黑巨骨与熔融的青铜残片之间,幽光照射下,竟隐隐浮现出无数道交织蠕动的、暗红血线与惨绿磷光的符纹脉络!这些脉络深嵌在骨骼与金属的焦痕深处,如同早已腐朽却突然被注入了污秽生命力的枯萎神经!它们蜿蜒、交汇,最终在裴渺身下位置的核心区域,汇聚成一个诡异扭曲、如同无数具骸骨蜷缩环绕中心的巨大阵图!
阵图核心,正好对着他腰腹空洞深处那片被钱字哨残骸插入、又被冻污硬痂封死的脊柱残骨!此刻,一丝丝肉眼可见的、混合着蚀月幽光与污浊死气的惨绿暗红能量流,正从阵图的每一个符纹节点上被强行抽取,沿着那复杂扭曲的脉络,源源不断地灌入他腰腹空洞内的骨骼深处!
而眉心那点被强塞冲刷的能量,正是源自于此!
这些被强行注入脉络的能量,流经被污骸啃噬、残缺不堪的筋骨,在他体内勾勒出一条条畸形却坚韧的轨迹,如同强行开凿的污浊运河!最终交汇冲向脊髓深处——那里,钱字哨的残骸深植骨中,哨体外部被冻污硬痂包裹,内部空间却在承受着这股强横外力贯穿带来的剧烈冲击、震荡、压缩!
“炼…神…尸…大…术…”
一股冰冷、漠然、如同无数骸骨摩擦低语的意念碎片,被这股强行灌注的阵图能量裹挟着,狠狠砸入裴渺的识海!这意念并非交流,而是纯粹的灌输——一种古老、邪恶、充满了炼化一切死物为傀儡驱壳的霸道法门!
他被当成了器胚!这座隐藏在骸骨断崖底层的古老炼尸阵图,在蚀月异象的催化与冥河污骸苏醒的刺激下被激活,自发地运转!而倒在阵图核心的裴渺这具饱含污秽死气、根基又被打断摧毁的残骸,连同深植其中的钱字哨,成了这阵图自动捕捉的、最佳的“尸傀核心胚材”!
那些强行灌入的能量脉络,就是炼尸法门的“引脉刻线”!它们在蛮横地开辟他这具废躯成为“尸道元胎”所需的核心运行路径!
“嗬……”
残存的意识核心在虚无中发出无声的绝望喘息。如同砧板上的鱼肉被敲进了第一根固定钉!若被彻底炼成尸傀核心,他将彻底沦为此地主宰的奴役工具,永世不得超脱!
钱字哨在腰腹脊椎深处发出剧震!它那本就濒临崩溃的哨身被这股强行灌注的阵图力量冲得裂纹更深、几乎要彻底碎裂!但它内部的微小空间承受着无法想象的压力时,却发生了一种裴渺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异变!
哨身深处,那原本因双向污染而淤塞凝固的污秽沉淀物与残余寒髓真魄碎片之力,在这股强大、纯粹的、充满了炼尸规则蛮力的能量洪流反复贯注、冲刷、挤压下,竟在极其痛苦的状态下开始了缓慢的融合、蜕变!
如同在巨大压力下将污油与寒冰强行碾压凝聚!
一丝丝极其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闪烁着深邃污黑与极寒幽蓝交织光泽的晶体丝线,在哨体空间的核心区域艰难地凝聚成型!它仿佛拥有生命,在无尽痛苦的压缩中汲取着被强行灌入的炼阵污秽之力与自身残存的同源寒气,极其缓慢地生长!每一次阵图能量流汹涌冲刷,都让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却又在压力极限下汲取一丝丝最精粹的“杂烩能量”沉淀入晶丝内部,使其形态更加稳固坚韧!
它在吞噬!在被压榨中蜕变!这枚深植在他骨骼核心、饱经摧残的钱字哨,在这座骸骨炼阵的熔炉心脏位置,在裴渺被强行灌注为尸傀胚材的痛苦过程中,它内部那个微小的空间正被这股可怕的炼阵之力蛮横改造成一个极其高效的、提炼污秽寒力的转化节点!正将炼阵输送来的、混乱而霸道的污秽炼尸力量,强行过滤、转化,沉淀凝结成一种更为凝练、更贴近它自身沉沦本质的冥晶髓丝!
点点浑浊中闪着奇异冰蓝色泽的能量微尘,从钱字哨剧烈震颤的表层裂痕中溢散出来,沾染在连接哨身的冻污硬痂上,悄然融入其内。硬痂深处那凝固死寂的污染冰渣,接触到这些微尘,竟微微泛起一丝微弱得几乎等同于无的…精粹幽光?
这丝精粹虽然微弱至极,但其存在却如同滴入死海的一滴纯墨,带来了难以言喻的异变感应!
眉心深处那口被阵图力量强行冲刷灌输的枯井般烙印空洞,感应到这丝从钱字哨深处艰难滋生的、带着同根同源却又更加深沉冷寂属性的微弱精粹时,猛地一震!
如同濒死的焦渴者嗅到了冰泉的气息!
枯竭的烙印空间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源自原始本能的饥渴!
嗡!
眉心那枯寂的黑点骤然产生一股强劲的吸力!不再是完全被动承受阵图的粗暴冲刷,而是如同开了闸的渴水深坑!疯狂地攫取、牵引腰腹脊髓深处、钱字哨核心正艰难凝聚的那缕微薄的冥晶髓丝精粹!连同着强行灌入烙印空间的阵图污秽炼力,一同搅动、吞噬!
轰!!!
识海绝对黑暗的虚无,如同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饥渴洪流瞬间冲垮!
黑暗被撕裂!无边的冰冷剧痛、精神污染、规则蛮力的强行烙印撕扯……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识海中轰然炸开!亿万道混乱恶毒的污秽意念碎片与烙印剧痛撕裂着他的思维!刚刚凝聚的那点微弱冥晶髓丝精粹,更像是投入深渊熔炉的助燃剂,瞬间加剧了这场毁灭风暴!
“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中,裴渺最后那点沉沦的意识核心被彻底卷入了精神的风暴!几乎瞬间就要被彻底撕碎、同化为阵图能量的一部分!
不!不能沉沦!必须抓住一点东西!哪怕只是一缕飘过的冷风!
在风暴将他彻底撕碎的千钧一发之际,那点源自寒髓真魄、永冻不屈的意志烙印——那道在识海毁灭风暴中依旧沉凝如亘古冰川核心般最后的不灭微芒——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本能地、不顾一切地将这丝微芒缠绕而上,不是对抗风暴,而是死死锁住风暴中那唯一一缕带有同源寒寂属性的引线——那缕被强行吸入眉心的冥晶髓丝精粹!
嗤!
微芒与精粹触碰的刹那,如同冰石摩擦火星!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冻寂稳定感的奇异波动,瞬间在这风暴核心产生!
这一点点波动,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一颗被冻成绝对零度的微尘!它没有力量扑灭油锅,却足以让它瞬间接触的油滴……凝固!
咔!
被裴渺这丝不灭意志死死锁住的那缕微薄冥晶髓丝,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得微不可见、却无比坚韧纯粹的冰晶外壳!这外壳不仅隔绝了外部混乱风暴对它的瞬间侵蚀,更如同凝固的棱镜,将风暴中疯狂冲刷而至的混乱意识碎片、污秽烙印、阵图规则蛮力,强行进行了短暂而精确的扭曲偏折!
正是这层冰晶外壳的凝固稳定效应产生的瞬时干扰偏折——如同在狂奔的疯牛群中用一面棱镜折射光线刺入头牛的眼中——让那疯狂冲击意识核心的污秽风暴洪流,出现了一个极其极其短暂、却又无比关键的方向性紊乱!
就是这一瞬间的紊乱!
裴渺那点即将被撕碎的意识微芒,借助这混乱风暴洪流被强行凝固定格的那一丝缝隙,如同在滔天泥石流中捕捉到一股微不可见的上游逆流!
“凝!”
冰冷的意志带着决绝的绝望呐喊!不是塑造完整的灵智,而是将所有的残余感知、所有的记忆碎片、所有的不灭心念、连同眉心灵台深处被这混乱风暴搅动出的最后一点潜能——全部、毫无保留地压缩!凝聚!强行投入那道被冰晶外壳守护、来自钱字哨的冥晶髓丝精粹流中!
如同在狂风中抓住了一根沉入冰河的锈蚀铁锚,将自己最后的灵魂与意志死死拴在了上面!
嗡!!!
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冰晶在岩浆中引爆!
一道极端凝练、带着冻结万念、葬灭喧嚣、却又坚韧无比的冰冷意念核心——“冻寂元识”——在这剧痛混乱的风暴核心,被强行压榨而出!它摒弃了所有多余的情绪感知,只余下烙印着寒髓极冻本源的纯粹求生意志,与那缕冥晶髓丝精粹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共生冻结状态!
风暴平息。
意识不再涣散。
风暴本身并未消失,它依旧在冲刷、在烙印、在试图将裴渺改造成尸道元胎。但那点沉凝到极致的“冻寂元识”,如同风暴眼中一颗被冻结在亘古玄冰中的种子,牢牢沉浮在眉心烙印空洞的核心处。风暴卷过它的周围,却无法再动摇其核心的冰冷沉凝。它贪婪地、冰冷地、精准地捕捉过滤着风暴洪流中每一缕能够滋养自身或与钱字哨本源呼应的气息——阵图精粹污力、蚀月寒气、冥河沉渣——无声地壮大着守护自身的冰晶外壳与那缕共生融合的冥晶髓丝。
他无法摆脱这骸骨炼阵的熔炼之力。
但他也不再是一个纯粹的、毫无反抗能力的器胚。
他成了一颗被强行打入污秽熔炉核心、却在熔岩深处硬结成一点坚冰核心的钉子。在死亡的淬炼中,将自身的意识,与那深埋在脊椎骨殖中的钱字哨蜕变熔炉,强行锻打联结成一体!
这枚钉子,冰冷而稳固地钉在了这座污秽熔炉的阵眼之上!
腰腹空洞深处,钱字哨残骸表面的细微冥晶微尘依旧在持续析出,融入腰骨冻污硬痂内部。而身下那庞大的骸骨炼阵纹路幽光流转,依旧遵循古老的指令,将源自这片死亡谷地的污秽源力与蚀月之力,沿着强行开辟的污秽能量脉络,源源不断地贯注入裴渺的残骸与钱字哨深处。
炼化与蜕变,在无声的僵持中持续。
蚀月幽光忽明忽暗,如同窥视者的眼眸,映照着下方这座被凝固污石壁垒守护的骸骨巢穴。一丝极其微弱、却充满了惊疑与恶毒的不甘意念碎片,混杂在蚀月的光流中,悄然投射向冰壁深处,锁定了冰壁角落那点被封冻的、此刻正爆发出前所未有混乱与痛苦挣扎的青鼎侍残余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