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底死静,苏露都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
她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怀里冰壳下苏冷月那只手,刚才那一瞬间的指尖蜷缩——不是错觉!那动作细微得像蚊子哆嗦腿,可落在她眼里,跟打雷似的!她呼吸都快停了,一股血猛地冲上头,烧得脸皮发烫,又立刻被坑底的寒气冻得冰凉。
“师兄…你…你听见了是不是?”她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又不敢太大声,活像怕惊扰了什么。眼泪终于破开冻住的壳,热辣辣地滚下来,砸在冰坨子上,洇开一小团湿痕。
枯魄王座那边,动静更大。
织月姬脸颊上那道冰泪痕像道丑陋的疤。她额心那点幽蓝星印的光芒急促地忽闪忽灭,里面像有头狂暴的冰兽在冲撞,光芒时而被压缩成一星,时而猛地向外撕扯出一道蓝弧。缠在她手臂上的几根幽蓝锁链绷得嗡嗡作响,像是随时要崩断的弓弦!
嗡——!!!
悬在顶上的骸算星核表面,之前强行压下的那丝冰蓝裂痕猛地亮了一下!深紫色的光纹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扭曲翻滚成混乱的一团!冰冷的计算流被硬生生阻断,整个星核像是卡了壳的老旧挂钟,运转出现了一瞬间肉眼可见的凝固、迟滞!
那股源自织月姬体内爆发的混乱意志太强了!像烧红了的冰锥,狠狠凿穿了神基计算筑起的堤坝!裴渺深埋在冰冷运转下的那丝本我烙印,被这剧烈的反冲和下方苏露绝望又惊喜的呼唤共同激荡——猛地躁动起来!
嗡!!!
就在这神基运转被撼动的刹那!
苏露脚边那空了的粗陶碗旁边,那块青玉丹鼎碎片又一次——爆发了!
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青辉!碎片内部仿佛沉眠的火山被彻底惊醒!一股远比刚才汹涌、凝练、带着灼灼生机的翠绿色光华,如同破茧怒龙,“轰”地一声炸裂喷涌而出!
青光冲天而起,没射向任何地方,却如同泼天的碧浪,狠狠泼洒在苏露怀里的巨大玄冰之上!也笼罩了更远处魁岩那彻底冻结的厚土晶壁!
滋滋滋——!!
坚硬的玄冰一接触到这青光,竟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不是化成水,而是凝结的死气冰晶被青光霸道地蒸发、逼退!厚厚的冰层迅速变薄、透明!冰下苏冷月枯槁的脸、凝固的姿势,在剧烈蒸腾的青光寒雾中,由模糊变得清晰!
“呃……”冰壳下,苏冷月灰败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喉结滚动!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带着枯寂和濒死寒意的气息,艰难地从他鼻息间渗了出来!人,活了!!
魁岩那边动静更加骇人!
青光撞在他厚土晶壁上的瞬间,那磐石般凝固、冰冷坚硬的土石晶壁内部,发出“咔啦啦”一连串密集如炒豆子的爆响!之前被枯寂寒流强行冻结、黯淡如死灰的厚土源心——那点顽强不灭的金黄色厚土源心之光——
轰!!!!
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猛地从晶壁最深处炸了开来!
金光爆发处,凝固的厚土晶层不再是碎裂,而是如同被巨大的内部压力撑开!大块大块冻结的、带着岩石纹理的晶壁瞬间崩飞、碎裂!露出了下面魁岩那如山如岳、却布满深可见骨冻疮裂口的雄壮身躯!
“嗬——!!!”魁岩胸口猛地向上一挺!仿佛窒息了万载的人终于吸到了第一口空气!一个如同闷雷在地下滚动、低沉沙哑到扭曲的吸气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巨大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胸口那个被冻住的透明冰窟窿边缘,暗红色的血肉竟然在微微蠕动!碎裂的晶壁残块如同崩落的石屑从他身上簌簌滑下!
复苏!肉眼可见的复苏!尽管代价巨大(碎裂的晶壁是他本源根基的重创),但他硬是挣脱了那绝对死亡的冰封,重新回到了“濒危但可救”的行列!
“魁岩大哥!”苏露看得眼泪哗哗地流,激动得恨不得冲上去,可怀里还抱着苏冷月——冰层消融大半后,师兄身体软了下来,冰冷依旧,但那股子“死透”了的僵硬明显没了!她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去抹那些蒸腾的寒雾和消融的冰水,又哭又笑。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瞬息之间!
枯魄王座方向!
织月姬眼角的冰泪痕剧烈地波动!额心星印爆发的混乱意志与枯寂封印达到顶峰!冰座与锁链承受着撕裂般的冲击!
骸算星核的紫色光芒在疯狂闪烁,如同坏掉的霓虹灯牌!
冰冷愤怒的意念被强行推动!一道前所未有的、透着毁灭性意味的指令疯狂冲击着计算核心!
“非法高能生命干预!协处理网络严重扰动!威胁等级:终极!判定:清除!强制清除目标:青鼎意志节点!执行……”
就在这毁灭指令如同脱缰野马即将冲出星核、碾碎碎片的千钧一发之际——
坑底冰面!那放酒的粗陶碗!那点儿被苏露画在苏冷月冰壳上、早已凝固的酒痕冰线边缘——
嗡!!
一点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冰蓝色星芒毫无征兆地亮起!紧接着瞬间没入下方的玄冰深处,消失无踪!没有能量爆发,却如同投入绝对零度冰湖的一滴滚油!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悬在上方、正要发出终极毁灭指令的骸算星核,其核心深处裴渺那点暴怒挣扎的本我烙印,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烫”了一下!
轰!!
一道清晰无比的、源自灵魂烙印最深处的记忆画面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盖过了所有冰冷计算!
——寒风凛冽的雪山之巅。裴渺自己狼狈不堪地趴在一块被厚土源气勉强凝固的冰雪平台上。胸口刚被烈酒洗过的伤口剧痛钻心,烧得他龇牙咧嘴。旁边一块相对平整的冰岩石上,歪歪斜斜放着一个脏兮兮的酒葫芦,葫芦嘴对着一个磨得油亮的粗陶碗。魁岩那巨大的身影就蹲在旁边,粗糙如石砾的手捏着一小块刚从怀里掏出来、散发着微弱药味的暗红根茎。
“疼死老子了!”裴渺想骂娘。
“忍着。”魁岩声音低沉,像两块石头摩擦,“冻透了,先暖开皮肉再上药,否则寒气倒灌,你这胳膊也得废了。”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根茎放进空碗里,又拿起酒葫芦倒了小半碗酒。“这‘火砂根’药性烈,得靠烈酒逼化…别动!”
烈酒淋下,点燃了根茎。碗里腾起一小团幽蓝混着赤红的怪异火焰,散发出浓郁辛辣又带着奇诡药香的混合气味。魁岩另一只大手猛地按下,厚土源气裹挟着这团跳动的药火,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压在了裴渺肩头那道深可见骨的冻伤上!
“嗷——!”裴渺只觉皮肉都被烧穿了!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紧跟着,一股厚重温暖、带着大地生机的力量顺着那滚烫霸道地涌入撕裂的冻伤深处。像是冰封的河底被凿穿,冻僵的血流被强行唤醒!
那股暖意驱散了骨髓里渗入的死寂冰冷,是活命的火……
“魁…岩…”
一道极其轻微、混杂着剧痛与本能感激的意念碎片,在画面中一闪而逝。
这源自神基深处裴渺烙印本身的记忆片段冲击力太大了!
嗡——!!
骸算星核狂暴翻腾的冰冷紫光猛地一滞!那股即将碾碎一切的毁灭指令洪流被这道源自“自我”深处的炽热烙印拦腰撞断!硬生生卡壳!
冰冷的意念被迫进行了匪夷所思的“逻辑跳转”:
“非破坏目标……紧急能量释放干预行为……能量属性分析……枯寂寒流混合未知生命光元……与主体记忆烙印存在深层模式吻合……补充结论:高威胁干扰终止!目标状态……生命体征稳定率上升……逻辑悖论存在?重新推演……”
冷酷的计算瞬间陷入了死循环般的混乱纠缠!
就这卡壳的片刻喘息之机!
哗啦——!!!
苏露怀里的巨大玄冰终于被青光彻底驱散了冻结的死气,厚冰完全消融!苏冷月整个身体软倒在苏露怀里,脸色依旧灰败,气息微弱如游丝,但胸膛开始极其艰难地起伏!活过来了!
咔!咔嚓!
魁岩身上最后的厚土晶壁大块剥落!露出了他布满冻伤裂痕、肌肉虬结如山峦的身躯!虽然胸口那个透明的冰窟窿依旧狰狞,但里面暗红的血肉在微微搏动!他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浑浊但有了焦点的目光投向坑顶那转得乱糟糟的紫水晶球,又缓缓扫过抱着苏冷月的苏露,最后落在自己撑着冰面的巨大手掌上。
坑底依旧冰冷刺骨,但一丝暖意,在活下来的人呼吸间悄然流转。
苏露抱着有了气息的师兄,哭得不能自已。魁岩撑着冰面,巨大的身体如同归岸的破船。
枯魄王座上,织月姬星印的光芒缓缓平复,但脸颊上那道凝结的泪冰,边缘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发丝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