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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城,这座曾冠绝天下的东方巨邑,浸泡在深秋一场绵密凄冷的寒雨之中。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层叠的屋宇,雨水沿着雕琢繁复的瓦当淅淅沥沥滴落,在青石板上汇成浑浊的溪流,蜿蜒流淌,带走最后一丝浮华的气息。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土腥味、沤烂的草木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恐慌,如同无形的蛛网,粘附在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路人眉宇间。往昔喧嚣鼎沸的康庄衢大道,如今车马稀疏,偶有华盖轺车驶过,溅起浑浊的水花,车帘也总是垂得严严实实,透着一股仓皇的窒息感。唯有城头戍卫的齐兵,甲胄在冷雨中闪着幽暗的光,警惕的目光扫视着雨幕,增添了几分山雨欲来的肃杀。

巍峨的稷下学宫,这座承载了百余年思想光辉的殿堂,此刻也仿佛被这无尽的秋雨浸透了骨髓。高大的门阙依旧矗立,门楣上象征百家争鸣的“谈说之坛”古篆石刻却蒙上了一层湿冷的青苔,失了往日的光泽。宽阔的庭院中,原本应坐满辩士的茵席空了大半,残留的几处也显得凌乱不堪。雨水顺着巨大的松柏枝叶滴落,砸在空寂的石阶上,发出单调而寂寥的回响。昔日高谈阔论、唾沫横飞的喧嚣,如今只剩下穿堂而过的风声、雨声,以及三两学子压得极低的、充满忧虑的交谈。

“听说了吗?秦将王贲的大军,已过济水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葛布深衣的年轻学子,抱着几卷沉重的竹简,缩在廊柱下避雨,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嘘…慎言!” 旁边年长些的同伴立刻紧张地环顾四周,脸色在廊檐的阴影下显得格外苍白,“后胜相国昨日刚下令,严禁聚议国事…违者…以通敌论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通敌?呵…” 年轻学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惨淡的苦笑,眼神空洞地望着庭中那汪被雨点击打得支离破碎的积水,“这稷下…这临淄…这大齐…还有几日可活?辩经?辩何经?辩亡国之经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绝望的愤懑,却又迅速被呼啸而过的风雨声吞没。

正殿之内,气氛更是凝重如铅。殿宇高阔,数十根需两人合抱的朱漆巨柱支撑着藻井,上面彩绘的云气、仙鹤图案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模糊不清。殿内没有燃起照明的松明火把,只有几盏摇曳不定的青铜豆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反而将更广阔的阴影投掷在四壁堆积如山的简牍帛书之上,那些承载了无数智慧的载体,此刻在阴影里沉默着,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竹木、墨汁、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殿中央,昔日群贤毕至、百家争鸣的“谈说之坛”上,此刻只孤零零地坐着几位须发皆白、形容枯槁的老先生。他们穿着洗得发白、却依旧一丝不苟的儒服或深衣,腰间的佩玉早已黯淡无光。为首的正是名满天下的儒家大师淳于越,他年逾古稀,背脊却挺得笔直,如同悬崖边一棵虬劲的老松。他布满老年斑的手,紧紧攥着一卷摊开的《尚书》,竹简的边缘已被摩挲得油润光滑。他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稀疏而惶恐的学子面孔,扫过殿外那无休无止的冷雨,最终定格在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上,仿佛在穿透这倾颓的殿宇,望向一个早已逝去的黄金时代。

“夫子…” 侍立在旁的一位中年儒生,声音哽咽,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秦人…秦人已至城下…学宫…学宫恐将不保…是否…是否该让弟子们…先行散去避祸?” 他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挣扎。

淳于越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中年儒生脸上。那目光沉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千钧重压,让中年儒生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去。

“避祸?” 淳于越的声音苍老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众人心头,“避往何处?这天下,还有比稷下更能安放一卷书简、一颗求道之心的地方么?”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竹简上工整的篆字,“昔日孟轲先生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此气,至大至刚,塞于天地之间!稷下学宫,便是这浩然之气汇聚之所!岂能因刀兵之祸,便自散其气,自毁其魂?若连这最后的道场都守不住,吾辈还有何面目见先贤于地下?还有何面目称自己是读书人?”

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让殿内残存的数十名学子,包括那些惶恐不安的年轻面孔,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光。

“今日讲经,” 淳于越不再看那中年儒生,目光重新变得深邃,声音恢复了讲学时的沉稳节奏,仿佛殿外那黑云压城的秦军铁蹄只是幻影,“《孟子·告子下》。”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诵读,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对抗死亡的平静:

“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古老的箴言,在亡国灭顶的阴影下被重新诵读,每一个字都仿佛有了千钧的重量。学子们屏息凝神,试图从这传承千载的智慧中,汲取最后一丝对抗无边恐惧的力量。昏黄的灯光在他们年轻而凝重的脸上跳跃,勾勒出信仰与绝望交织的复杂轮廓。殿外,雨声似乎也小了一些,风穿过殿宇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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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稷下学宫那两扇沉重的、象征着学术自由与尊严的朱漆大门,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被粗暴地撞开!巨大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向内拍在石壁上,震得门楣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冰冷的、带着铁腥味的雨风,裹挟着门外黑压压的秦军甲士身上散发的浓烈杀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灌入这思想的圣殿!

殿内正沉浸在古老箴言中的学子们,如同受惊的鸟雀,骇然回头!昏黄的灯光下,只见门洞大开处,数十名身披玄黑重甲、手持长戟劲弩的秦军锐士,如同冰冷的钢铁壁垒,瞬间填满了入口!雨水顺着他们冰冷的铁盔、黝黑的甲片流淌下来,汇聚在脚下,形成一片迅速扩大的、反射着幽光的积水。他们沉默着,唯有甲叶随着呼吸和动作发出低沉而整齐的金铁摩擦声,如同死神的鼓点。一张张覆盖在铁面(或厚布面罩)下的脸孔,只露出毫无情感波动的、野兽般冰冷的眼眸,扫视着殿内每一个惊惶失措的人影。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如同踩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一个身影排开沉默的甲士,缓步踏入殿内。来人身形挺拔,穿着玄色深衣,外罩一件裁剪精良、象征帝国高级文官身份的玄端礼服,腰佩玉具长剑。他没有打伞,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和肩头,雨水顺着他冷峻如刀削斧劈的侧脸轮廓滑落,更添几分肃杀之气。正是大秦廷尉,李斯!

李斯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锁定了高坛之上依旧端坐、手中紧攥竹简的淳于越。那目光中没有丝毫故人重逢的暖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一种掌握生杀予夺权力的冰冷威压。

“淳于先生,别来无恙。” 李斯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雨声和殿内压抑的呼吸,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冰冷而疏离,“咸阳一别,十数载矣。不想今日重逢,竟在稷下这…风雨飘摇之地。” 他的话语平淡,却字字如针,刺得殿内齐人心头滴血。

淳于越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简,动作沉稳得仿佛只是放下寻常物件。他抬起眼,浑浊却依旧明亮的眸子迎向李斯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惊惶,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

“李廷尉,” 淳于越的声音苍老而稳定,“风雨飘摇,非稷下独有,乃天下共历。廷尉今日甲兵相随,踏破学宫之门,莫非便是来与老朽叙旧论道的?” 他语气平和,却字字暗藏机锋。

李斯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近乎冷酷的弧度,他向前踱了两步,锃亮的厚底官靴踏在殿内光滑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齐人心跳的鼓点上。

“叙旧?论道?” 李斯微微摇头,目光扫过大殿两侧堆积如山的简牍帛书,扫过那些脸色惨白、强自支撑的学子,最后又落回淳于越脸上,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斯今日奉大秦始皇帝陛下钦命,特来宣告:自即日起,罢黜稷下学宫!凡百家私学,妄议朝政、非议国法、惑乱黔首者,皆在禁绝之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不容置疑的帝国意志,狠狠劈向这传承百年的学术殿堂!

“天下大道,归于法!治国之要,在于律!凡有违秦法、悖逆天下一统者,其言皆为邪说!其书皆为祸端!” 他猛地抬手,指向四周那如同群山般的简牍,“此等淆乱人心、阻挠王化之杂说,当付之一炬,以绝其根!”

“焚书?!” 一个惊恐到变调的声音在学子中响起,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瞬间,死寂的大殿如同被投入沸水的油锅,轰然炸开!

“暴政!此乃绝灭斯文!断绝道统之暴政!”

“李斯!你亦是读书人出身!岂能行此禽兽之举!”

“我等与典籍共存亡!”

恐惧瞬间被巨大的悲愤点燃!残存的数十名稷下学子,年轻的脸上涌起不正常的潮红,眼中燃烧着绝望的怒火,纷纷挺身而出,有的甚至下意识地扑向离自己最近的书架,张开双臂,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护住那些承载了先贤智慧的竹简帛书!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先生,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斯,嘴唇哆嗦着,却因巨大的愤怒和悲痛而一时失语。

“肃静!” 李斯身后,一名秦军都尉猛地踏前一步,厉声暴喝!同时,“哗啦——!”一片令人心悸的机括声响!殿门口严阵以待的秦军弩手齐刷刷抬起劲弩,冰冷的青铜三棱箭镞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如同毒蛇之眼,瞬间锁定了那些群情激愤的学子!那整齐划一、充满杀伐之气的动作,瞬间将沸腾的抗议声强行压了下去!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弩弦紧绷的咯吱声和学子们粗重而压抑的喘息。

淳于越缓缓抬起手,示意身后的学子们冷静。他依旧端坐,目光却从未离开李斯的脸,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

“李廷尉,” 淳于越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洞穿一切表象,“你口口声声法为大道,律为治国之要。然,法从何来?律由何生?若无先贤问道于天,体察于民,格物致知,明辨是非,焉有后世可循之法度?稷下百年,兼容并包,所求者,无非‘道’之一字!道者,万物之所由,治乱之所稽也!秦法虽峻,可灭六国,可毁城邦,可焚典籍…”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一字一句,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然,可能灭尽这人心之中,求索真理、向往光明之火种否?”

李斯的瞳孔,在淳于越那沉静却蕴含雷霆万钧力量的质问下,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脸上那层冰冷的、代表帝国意志的面具,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但瞬间,那裂痕便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道?” 李斯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尖刻,带着一种被触及逆鳞的、近乎狰狞的冷厉,“淳于越!你口中的‘道’,不过是六国余孽苟延残喘、蛊惑人心、图谋复辟的遮羞布!是分裂华夏、阻挠天下一统的毒瘤!” 他猛地一挥袍袖,指向殿外黑沉沉的天空和如注的暴雨,“看看这临淄!看看这齐国!君王昏聩,权臣当道,民不聊生!这就是你们齐人奉行的‘道’?这就是你们稷下鼓吹的‘仁政’?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充满了胜利者的傲慢和对失败者理论的不屑一顾,“大秦之法,乃陛下扫平六合、澄清玉宇之利器!法行则令通,令通则国治!黔首安其居,士农乐其业!此乃煌煌正道!岂是尔等抱残守缺、空谈误国之辈所能妄加置喙?!”

“至于人心之火种?” 李斯向前逼近一步,几乎踏上高坛,他俯视着淳于越,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酷,“陛下自有圣裁!自今日始,当‘以法为教,以吏为师’!凡秦土之上,只闻法吏之声,只遵帝国之令!百家私学,邪说异端,皆当禁绝!尔等若识时务,当顺应天下一统之大势,俯首称臣,或可保全性命,苟延残喘!若再执迷不悟…”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护在书简前的学子,如同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休怪秦法无情,铁戟无眼!”

李斯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一记记狠狠砸在稷下众人的心头。那赤裸裸的威胁,那不容置疑的帝国意志,那要将一切异质思想彻底碾碎的铁腕,让最后的希望之光彻底熄灭。殿内一片死寂,连粗重的喘息都消失了,只有殿外风雨的呜咽,以及秦军弩手铁甲偶尔摩擦的冰冷声响。

死寂之中,淳于越缓缓站起身。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身形在巨大的阴影下显得异常瘦小,却又异常挺拔。他没有看李斯,也没有看那些指向他的冰冷箭镞。他转过身,面对身后堆积如山的简牍帛书,面对那些承载了无数先贤心血、象征着思想自由的浩瀚典籍。他伸出枯瘦颤抖的手,无比郑重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轻轻抚过一卷卷冰冷的竹简,抚过那粗糙而坚韧的简牍,如同抚过自己即将逝去的生命。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淳于越猛地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他蘸着这滚烫的鲜血,在一卷摊开的空白竹简上,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笔一划,重重地写下两个血淋淋的大篆:

**道 统**

鲜血在简牍上晕开,如同两朵凄厉绽放的红梅,又如同两道泣血的伤痕,触目惊心!

“道…在…人…心…” 淳于越写完最后一笔,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发出这如同叹息、又如同诅咒般的低语。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晃,枯槁的身躯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手中那卷血书的竹简,“啪嗒”一声,跌落尘埃!

“夫子——!”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瞬间爆发!学子们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那位先前劝淳于越避祸的中年儒生冲在最前,一把抱住了老人倒下的身体,触手处一片冰凉!淳于越双目圆睁,死死地望着藻井上那早已模糊不清的彩绘云气,眼神空洞,气息已绝!竟是在巨大的悲愤与绝望之下,心脉断绝而亡!以血为墨,以身殉道!

“老匹夫冥顽不灵!” 李斯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冷酷。淳于越的死,恰恰扫清了他推行焚书令的最大障碍和象征性抵抗。他不再看那倒下的身躯和悲泣的学子,冷酷的目光扫过殿内堆积如山的典籍,如同在清点一堆待处理的柴薪。

“传令!” 李斯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如同宣读一份寻常公文,“即刻查封稷下学宫!所有简牍、帛书、木牍、图籍…凡非医药、卜筮、种树之书,一律收缴!于学宫前庭,当众焚毁!不得有误!”

“诺!” 秦军都尉肃然领命,眼中只有执行命令的冷酷。

“不——!!” 一个须发皆张、状若疯狂的老学者,猛地从人群中扑出,扑向离他最近的一堆竹简,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尔等暴秦!焚书绝学!天理不容!老夫与圣贤之书共存亡!” 他死死抱住那堆竹简,如同抱着自己最后的骨血。

“冥顽不灵!拿下!” 都尉厉喝。

两名如狼似虎的秦军甲士立刻上前,粗暴地去拉扯那老学者。老学者年迈体衰,哪里敌得过精壮军士的力气?被轻易地架开双臂拖离。就在被拖离书堆的瞬间,那老学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猛地低头,狠狠一口咬在怀中死死护住的一卷竹简上!锋利的竹片边缘瞬间割破了他的嘴唇和舌头,鲜血淋漓!但他毫不在意,竟用力撕咬下一片带着尖锐棱角的竹片,在秦军甲士惊愕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将那片染血的竹片,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咽喉!

“呃…嗬…” 鲜血瞬间从他指缝和口中狂涌而出!老学者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眼睛死死瞪着李斯的方向,充满了无尽的怨毒,最终颓然倒地,倒在那些他誓死护卫的竹简旁,鲜血迅速在冰冷的地板上蔓延开来。

这惨烈的一幕,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残存的抵抗意志。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绝望的啜泣声。更多的秦军甲士涌入,如潮水般涌向两侧的书架和堆积的简牍。他们动作粗暴而高效,如同在搬运没有生命的货物,将一卷卷、一捆捆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典籍,毫不留情地从书架上扯下,抛掷到殿中央的空地上。竹简碰撞的哗啦声、帛书撕裂的刺啦声、木牍被踩碎的破裂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首文明被肢解的残酷乐章。

李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象征着思想、智慧与自由的载体被粗暴地堆叠在一起,如同等待焚烧的柴堆。他缓缓转过身,准备离开这即将被付之一炬的殿堂。就在他即将踏出殿门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大殿最深处、最幽暗的角落里,一个穿着朴素深衣、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老者身影,无声地退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那身影极其模糊,惊鸿一瞥间,只觉其眼神深邃如古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与苍凉。是邹衍?李斯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但旋即释然。一个行将就木的阴阳家老朽,又能翻起什么浪花?他不再停留,大步踏入了门外凄冷的雨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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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风苦雨,依旧无休无止地冲刷着临淄城。稷下学宫那象征着百家争鸣的宏伟前庭,此刻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露天焚场。

庭院中央,堆积如山的简牍、帛书、木牍,被粗暴地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座散发着墨香与竹木气息的“小山”。这些承载了无数思想、智慧、辩论与梦想的载体,此刻在冰冷的雨水中显得格外脆弱和悲凉。秦军士兵面无表情地在四周警戒,手中的长戟在雨水中闪着寒光。更多的士兵正从各个殿堂、书阁中源源不断地搬出新的书简,毫不留情地抛掷到那越堆越高的书山之上。

几口巨大的青铜火盆被安置在书堆的核心位置,里面早已堆满了引火的干柴和浸透油脂的麻布。一名秦军百将手持火把,面无表情地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李斯站在前庭高阶的廊檐下,玄端礼服的下摆已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他没有撑伞,任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冷峻的脸庞。他的目光,越过雨幕,落在庭院中那座越来越高的书山上,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和完成使命的漠然。

“点火。” 李斯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雨,不带一丝感情。

“诺!” 百将肃然应命。他手中的火把猛地向下挥落,精准地投入了离他最近的一口青铜火盆之中!

“轰——!”

浸透油脂的干柴和麻布瞬间被点燃!赤红的火焰如同饥饿的巨兽,猛地向上窜起!贪婪地舔舐着靠近的竹简!干燥的竹简遇火即燃,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橘黄色的火焰迅速蔓延开来!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竹木燃烧和墨汁焦糊的奇异气味,瞬间在冰冷的雨水中弥漫开来!

更多的火把被投入其他火盆。很快,数处巨大的火头在书堆的核心位置熊熊燃起!火舌疯狂地跳跃、扭动、相互连接,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可以燃烧的载体!竹简在烈焰中卷曲、爆裂,发出如同垂死哀鸣般的噼啪声;珍贵的帛书瞬间化为飞灰,带着墨迹的残片在热浪的裹挟下飘飞而起,如同黑色的蝴蝶,在风雨中徒劳地挣扎;厚重的木牍在火焰中慢慢碳化、塌陷…

火光冲天!将稷下学宫前庭映照得亮如白昼!那炽热的、跳动的光,与冰冷的、连绵的秋雨,形成一种诡异而残酷的对比。浓烟滚滚,混合着灰烬,如同一条条黑色的巨蟒,扭曲着升腾,又被冰冷的雨水不断打压下来,低低地弥漫在庭院之中,带着刺鼻的气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窒息欲呕。

廊檐下、庭院的角落,残存的稷下学子和一些闻讯赶来的临淄士人、百姓,被秦军士兵的刀戟驱赶着,远远地、麻木地看着这焚书的景象。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死灰般的脸,上面写满了绝望、悲愤、麻木,以及一种信仰被彻底摧毁后的空洞。有人低声啜泣,有人掩面而泣,有人则死死咬着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也浑然不觉。几个年轻学子试图冲上前,立刻被如狼似虎的秦兵用戟杆狠狠砸倒在地,发出痛苦的闷哼。

李斯站在廊下,冷眼看着这一切。跳跃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他那张本就冷峻的脸庞更显阴鸷。火焰的爆裂声、竹简的碎裂声、雨水的哗啦声、压抑的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为文明送葬的哀歌。他微微眯起眼,看着那些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的百家之言,心中没有一丝涟漪。唯有当火焰吞噬那些记录着法家先贤思想的简牍时(虽然早已被他筛选过,核心典籍已秘密运往咸阳),他的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那是对一种纯粹工具被利用后无情抛弃的、转瞬即逝的感触?亦或是对自己亲手参与埋葬一部分思想源头的、无人察觉的惘然?无人知晓。那丝情绪如同投入火海的雪花,瞬间消融无踪,只剩下冰冷的、磐石般的意志。

就在这时,一个极其沙哑、仿佛从地底传来的声音,穿透了风雨声、火焰的爆裂声和压抑的哭泣声,幽幽地飘入李斯的耳中:

“火…可焚简…焉能焚心?灰烬…落处…新芽…暗生…道…在…秦火中…复生…”

李斯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闪电般射向声音来源——是前庭角落那株虬枝盘曲、在风雨和火光中显得格外沧桑的古柏之下!树影婆娑,在火光跳跃中明灭不定。那里,似乎有一个穿着深色斗篷、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的佝偻身影,正缓缓转身,拄着一根扭曲的木杖,蹒跚地、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通往学宫最深处、那座供奉着历代学宫祭酒灵位、此刻已空寂无人的“先贤祠”的幽暗小径尽头。是邹衍!

李斯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莫名的寒意,竟比这深秋的冷雨更甚,瞬间沿着他的脊椎窜上头顶!那老朽的话语,如同一个冰冷的预言,一个不祥的谶语,狠狠地扎进了他坚固如铁的心防!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想下令追捕,但那身影已彻底隐没在黑暗与雨幕交织的深处,无迹可寻。只有那沙哑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耳边反复回响:“道…在秦火中…复生…”

风雨更急了。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浇淋着庭院中那依旧熊熊燃烧的巨大火堆,发出滋滋的声响,蒸腾起更浓更黑的烟雾。火焰在雨水的打压下顽强地跳跃、挣扎,将无数化为灰烬的思想抛向阴沉的天空,又被雨水裹挟着,化作黑色的泥泞,沉甸甸地覆盖在稷下学宫这片曾经孕育了无数智慧的沃土之上。浓烟低垂,混合着灰烬的焦糊味,沉沉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也沉沉地压在这座曾经辉煌的东方巨邑之上,预示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终结,和一个以铁血与律法铸就的新时代的冰冷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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