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耐盐禾的分枝处凝成珠串,被干热风一吹,瞬间化作水汽蒸腾而去。幼苗的分枝已长至四寸长,却因风势过强而向一侧倾斜,茎秆与主枝的夹角接近九十度,恰似《异域粮谱》“分枝篇” 中描述的 “风斜现象”。宝儿用竹制支架将倾斜的分枝轻轻扶起,支架底部插入泥土三寸深,顶端用软麻绳与分枝绑定,松紧恰到好处 —— 既不阻碍生长,又能矫正姿态。她在《幼苗生长记录册》上补记:“谷雨前四日,耐盐禾分枝受风倾斜,需支架固定”,字迹旁画着支架与分枝的侧视图,标注着 “夹角四十五度为最佳”。
“夫人,早熟麦的分蘖长得太密了!” 哈桑拿着小剪刀跑来,麦田中央的幼苗分蘖相互缠绕,最高的已超过主茎,叶片层层叠叠遮住了阳光,“陈老汉说这种密生叫‘窝苗’,比单纯的倒伏更麻烦,养分全被细弱分蘖抢了,您看这主茎,细得像麦秸秆!” 他说得没错,拨开密集的分蘖,能看到主茎的叶片发黄,基部的茎秆只有手指粗细,与边缘稀疏处粗壮的主茎形成鲜明对比。土壤表面因叶片遮挡而格外潮湿,甚至长出了细小的苔藓,用手摸上去滑腻腻的,与干热风掠过的田埂判若两界。
陈老汉蹲在麦田里,用剪刀仔细修剪细弱的分蘖,每株只保留三至四个健壮的:“这早熟麦是‘多子多福’的性子,可太多了也会打架。” 他修剪的位置始终离主茎一寸远,切口平整无撕裂,“剪口离主茎太近会伤元气,太远又会留茬发芽,这分寸得像绣花一样准。” 他的话很快得到印证,修剪后的麦田通风明显改善,阳光能穿透叶片间隙照到地面,主茎的叶片渐渐转绿,基部的茎秆也开始变粗,用手指捏上去能感到明显的韧性,不再像之前那样脆弱易折。
王晏之的幕僚带着新制的 “培土机” 来到野慈姑的沼泽地,这种工具的铁铲呈弧形,能贴着泥土表面将土推向球茎周围:“按大人的意思,这培土机专用于野慈姑的球茎培土,既能增加覆盖厚度,又不会损伤新萌发的须根。” 工匠们操作培土机时,哈桑发现铲面的弧度与球茎的曲率完全吻合:“这弧度能刚好包住球茎!” 他捡起一个挖出的球茎比对,培土机推起的泥土形成的弧形,与球茎的圆度严丝合缝,仿佛为球茎量身打造的保护层。
正午的天空再次阴沉下来,云层比昨日更低,空气闷热得像密封的陶罐。农人们加快了手中的活计,在耐盐禾的田埂上开挖新的排水沟,沟宽一尺、深一尺五,比之前的 “十字沟” 更深更宽 —— 这是应对雷阵雨的加强版排水系统。陈老汉让人将沟边的泥土夯实,防止雨水冲刷导致沟壁坍塌:“这雨要是来了,肯定比前日的更急,沟挖得深才能跑得赢水。”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已传来隐隐的雷声,像无数面大鼓在天边擂动,田埂上的风向标突然转向,红绸在风中剧烈抖动,预示着风向即将改变。
雷阵雨来得比预想中更快,豆大的雨点砸在耐盐禾的叶片上,溅起的水花高达寸许。农人们迅速躲进田边的草棚,透过棚帘缝隙观察田野:耐盐禾的支架在风雨中微微摇晃,却始终保持稳定,分枝没有再次倾斜;早熟麦的修剪处被雨水冲刷后,切口渗出的汁液很快凝固,没有出现腐烂迹象;野慈姑的培土被雨水浸湿后,与球茎紧密结合,形成坚固的保护层,须根在湿土中更加舒展,像白色的网络在泥土中蔓延。
“这雨里带着泥点子!” 哈桑指着棚外的雨幕喊道,雨点落在草棚的茅草上,留下一个个褐色的泥斑。陈老汉用瓷碗接了半碗雨水,沉淀片刻后,碗底积着一层细细的泥沙:“这是‘泥雨’,比清水雨更伤叶片,泥沙会堵住气孔,影响呼吸。” 他让人准备了竹制的大扫帚,“等雨停了,得轻轻扫掉叶片上的泥沙,动作要像拂去婴儿脸上的绒毛,一点都不能重。”
雨后的阳光格外刺眼,照在湿漉漉的田野上,反射出白茫茫的光。农人们拿着扫帚来到田间,按照陈老汉的吩咐轻轻清扫叶片上的泥沙。耐盐禾的叶片经清扫后,气孔重新显露,能看到细密的白色小点,用手指轻轻一按,叶片会微微收缩 —— 这是气孔闭合的正常反应。早熟麦的修剪切口已完全干燥,边缘泛着健康的浅褐色,主茎在阳光下挺直了腰杆,叶片的绿色比之前深了许多。
王晏之的幕僚正在测量各田块的土壤湿度,用的是特制的 “测湿杆”—— 竹杆的一端裹着棉布,插入土中拔出来后,棉布的湿润程度能直观显示湿度。“耐盐禾田的湿度三成五,早熟麦田五成,野慈姑沼泽地七成,都在适宜范围。” 幕僚的记录声在田野间回荡,与农人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王晏之站在田埂上,看着修剪后的麦田通风透光,培土后的野慈姑长势稳健,满意地对身边的陈老汉说:“这些管护法子越来越精细了,看来丰收有望。”
午后的干热风再次袭来,却比清晨柔和了许多。耐盐禾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摆动,支架固定的分枝已能自主承受风势,不再需要额外扶持。哈桑带着人给野慈姑浇水,这次用的是新修好的竹制水渠,水流顺着水渠缓缓流入环形沟,比之前的水壶灌溉效率提高了十倍。“这水渠是按地势修的,高低差刚好三寸,水不用费力就能流到每一株苗根旁。” 哈桑边调整水渠的坡度边说,他的额头上渗着汗珠,却笑得格外灿烂。
陈老汉在耐盐禾的田埂上散步,时不时弯腰检查分枝的生长情况。他发现健康的分枝上已长出新的叶芽,芽尖带着淡淡的紫,用指甲轻触能感到明显的硬度 —— 这是生长旺盛的标志。“再过十日,就得给这些分枝摘心了。” 他对跟在身后的宝儿说,“摘掉顶芽,养分就能往侧枝走,将来结的穗子才会饱满。” 他随手摘下一片发黄的老叶,“这些老叶留着没用,还耗养分,得及时摘掉,就像人要剪去指甲一样。”
傍晚时分,天空又飘起了细雨,这次的雨细密如丝,落在叶片上几乎看不见痕迹,却能让土壤慢慢湿润。农人们没有躲避,反而趁着细雨给幼苗追肥,用的是腐熟的豆饼粉末,与草木灰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这雨能帮着肥料渗进土里,比晴天追肥见效快。” 陈老汉边撒肥料边说,豆饼粉在雨中迅速溶解,顺着叶片间的缝隙渗入土壤,靠近根部的地方,能看到须根正朝着肥料的方向生长,像在追寻养分的踪迹。
夜幕降临,仓库里的油灯次第亮起。宝儿将今日的修剪、培土、追肥等数据汇总,与之前的记录对比,发现经过管护的幼苗生长速度明显加快:耐盐禾的分枝日均生长量比之前增加一分,早熟麦的主茎直径增粗了半毫米,野慈姑的球茎重量每日增加一钱。“这些数据说明,精细管护能有效抵消交替天气带来的负面影响。” 宝儿指着记录册上的曲线说,曲线呈稳步上升趋势,像一条通往丰收的康庄大道。
陈老汉坐在一旁,用布擦拭着他的小剪刀,剪刀的刃口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明天可能还是晴雨交替的天。” 他望着窗外的雨丝说,“得提前准备好摘心的工具,耐盐禾的顶芽可不能等。” 他让人将竹制支架的数量清点一遍,确保每个倾斜的分枝都能得到固定,又检查了培土机的铁铲,在磨损处涂上桐油防锈 —— 这些工具是农人的武器,必须时刻保持完好。
黎明时分,细雨渐渐停歇,东方泛起鱼肚白。田野在晨光中苏醒,耐盐禾的叶片上挂着晶莹的雨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早熟麦的主茎挺拔健壮,分蘖疏密有致;野慈姑的球茎在培土下静静生长,须根在湿土中蔓延。农人们踏着露水来到田间,开始了新一天的管护工作,摘心的剪刀、修枝的锯子、追肥的篮子在手中传递,像一场无声的交响乐,奏响着丰收的序曲。
宝儿站在田埂上,望着眼前生机勃勃的景象,《幼苗生长记录册》在手中微微颤动。她知道,每一页记录都凝聚着农人的智慧与汗水,每一项措施都经过实践的检验。交替的天气仍在继续,但只要坚持科学管护,这些幼苗终将在秋天结出丰硕的果实,为泉州的田野染上丰收的色彩。仓库外的布告栏上,新的生长数据已更新,字迹在晨风中微微摆动,像在向人们诉说着幼苗的成长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