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卫立庭这是铁了心,要用人命把他这颗钉子给活活砸烂。
“把牺牲的弟兄们,都搬到后面的防炮洞里去。”
张大彪的声音有些沙哑,“告诉还活着的,把牺牲弟兄的弹药,都集中起来。
咱们一连的人,就算是死,也得站着死!死,也得从敌人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重新走回自己的机枪位。
他看着阵地前那片修罗场般的土地,又看了看自己身后那面虽然破了几个洞,却依然在硝烟中飘扬的红旗。
他想起了出征前,师长徐虎拍着他的肩膀说的话:“大彪,你的一连,是咱们师的尖刀!这把刀,要永远插在最危险的地方!”
“师长,你放心。”张大彪喃喃自语,“我张大彪,就是这把刀的刀尖。刀可以断,但刀尖,绝不会卷刃!”
远处,第九次进攻的军号声,又一次凄厉地响了起来。
这一次,冲在前面的,是十几辆冒着黑烟的美式谢尔曼坦克。
“坦克!是坦克!”
当那十几头钢铁巨兽发出隆隆的怒吼,碾过尸体和弹坑
出现在阵地前方时,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脸上也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惊恐。
对于缺少有效反坦克武器的步兵来说,坦克就是移动的钢铁堡垒,是无法战胜的死神。
“慌什么!”张大彪的吼声压过了坦克的轰鸣
“没有反坦克炮,咱们还有炸药包!三班长!你他娘的还活着没有?”
“活着呢,连长!”那个枪法不准、骂骂咧咧的老兵从一个弹坑里探出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你带上爆破组!给老子把那几个铁王八蛋干掉!
其他人,给老子狠狠地打坦克后面的步兵!别让他们靠近!”
张大彪下达了命令,自己则调转枪口,对准了跟在坦克后面,如同蚂蚁般涌上来的国府士兵。
“是!”三班长应了一声,对着身边几个同样满身血污的战士点了点头。
他们从战壕后面拖出几个用帆布包裹的炸药包,每个都有十几公斤重,上面捆着集束手榴弹作为引爆装置。
这是他们手中唯一的“重武器”。
“弟兄们,跟我上!今天,咱们就学一回董存瑞!”
三班长把自己的步枪往地上一扔,抱起一个炸药包,第一个跃出了战壕。
“掩护!”赵文秀嘶吼着,他捡起一支步枪,用他那高度近视的眼睛,努力瞄准着远处的敌人,拼命地开着火。
残存的几十名战士,将他们所剩无几的子弹,全部倾泻向坦克周围的步兵,试图为爆破组创造机会。
三班长和他的五个弟兄,如同离弦之箭,借着弹坑和废墟的掩护,冲向了那几辆越来越近的坦克。
一辆谢尔曼坦克的炮塔转了过来,同轴机枪喷出了火舌。
“噗噗噗!”
一个年轻的爆破手胸前爆开几团血花,踉跄了几步,重重地倒了下去,怀里的炸药包滚出了老远。
“小猴子!”三班长眼睛都红了,他看也不看,继续埋头猛冲。
距离在飞快地缩短。
近了,更近了!
三班长已经能看到坦克履带上碾过的泥土和血浆。他猛地拉开了炸药包上集束手榴弹的引信。
“呲——”
就在他准备将炸药包塞进坦克履带下方时,坦克顶部的舱门突然打开
一个国府军官探出半个身子,手里端着一支汤姆逊冲锋枪,对着他疯狂扫射。
三班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鲜血从他的胸口、腹部喷涌而出。
但他没有倒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怒吼一声,抱着那冒着烟的炸药包,猛地扑向了坦克的履带。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辆谢尔曼坦克被炸得猛地一震,左侧的履带被炸得粉碎,冒着黑烟瘫在了原地,变成了一坨废铁。
“班长!”阵地上的战士们发出了悲愤的吼声。
“干得好!”张大彪咆哮着,手中的捷克式机枪打得枪管发红,将试图从瘫痪坦克后冲出来的敌人死死压制住。
另外几个方向,也相继传来了爆炸声。
爆破组的战士们,用他们血肉之躯,以同归于尽的方式,硬生生敲掉了三辆坦克。
剩下的坦克见势不妙,不敢再贸然前进,只是停在远处,用火炮和机枪提供火力支援。
最危险的威胁暂时解除了,但一连的阵地,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爆破组六个人,全部壮烈牺牲。
敌人的步兵,趁着这个空隙,已经冲到了阵地前沿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上刺刀!跟他们拼了!”
张大彪扔掉打光了子弹的机枪,从地上抄起一把带着豁口的大刀,那是他从黑虎山一直带到现在的宝贝。
“杀!”
他第一个跳上了战壕的胸墙,迎着密集的子弹,冲向了敌人。
残存的战士们,也纷纷端起了上了刺刀的步枪,跟在他们的连长身后,发起了最后的反冲锋。
这是一场惨烈到极致的白刃战。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张大彪的大刀,上下翻飞,每一刀劈下,都伴随着一个敌人的倒地。他就像一头受伤的猛虎,在羊群中横冲直撞。
指导员赵文秀也端着步枪冲了上来,他的拼刺技术很蹩脚,但他毫无畏惧。
他用枪托砸倒一个敌人,又被另一个敌人从侧面一刀刺中了大腿。
他闷哼一声,反手用刺刀捅进了对方的喉咙。
两人扭打着倒在地上。赵文秀忍着剧痛,拔出刺刀,刚想站起来
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国府军官正举起手枪,瞄准了正在酣战的张大彪。
“连长!小心!”
赵文秀想也不想,猛地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张大彪的身后。
“砰!”
子弹,射进了赵文秀的后心。
“指导员!”张大彪回头,正看到赵文秀缓缓倒下的身影。
他一刀劈翻了那个开枪的军官,冲过去抱住了赵文秀。
“连长……我……我不行了……”
赵文秀的口中涌出鲜血,他紧紧地抓着张大彪的胳膊
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告诉……告诉林总……我……我没给他……丢人……”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指导员!”张大彪抱着他那逐渐冰冷的身体,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吼。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赤红,里面布满了血丝和疯狂的杀意。
“狗娘养的!老子跟你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