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风卷着枯叶扑打在景家老宅的窗棂上,发出呜咽。自从景父离世,景母仿佛被抽走了脊梁,再没了往日的跋扈。她终日蜷缩在昏暗的卧室,对着墙上的全家福发呆,泪水在布满皱纹的脸上蜿蜒成河,打湿了膝头褪色的棉袄。
童南柯正在娘家院子里教孩子们堆落叶,落叶在孩子们手中翻飞,笑声清脆悦耳。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 “婆婆” 二字在屏幕上跳动。她看着号码,指尖在围裙上擦了擦,深吸一口气才接通。
“南柯啊……” 景母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风箱,带着浓重的鼻音,“我这心口又疼得厉害,夜里总听见柜子响,总感觉哪里漏风,阴森得很……”
童南柯望着橘子把枫叶别在弟弟头发上,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温柔的笑,语气却很疏离:“您多穿点,找个大夫看看。我忙着呢,得照看好孩子。” 说着就要挂断。
“等等!” 景母突然提高音量,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喘息,“要不你带着孩子回来住吧,我一个人总看见黑影在屋里晃悠……”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童南柯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甲掐进掌心。那些被赶出家门的夜晚,那些独自咽下委屈的时刻,如潮水般涌来。院子里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替她呜咽。“不了,过几天我就要回 Sh 了。” 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漠。景母的话像一根锈迹斑斑的针,扎进童南柯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记忆中景母将她行李扔出门外的场景,与电话里故作柔弱的恳求重叠,让她胸腔泛起阵阵钝痛。沉默在电流声中蔓延,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肯松口半句安慰。
“造孽呀!” 景母突然崩溃大哭,苍老的哭声里满是绝望,“活着有什么用!养两个儿子还不如小时候掐死拉倒!” 背景音里传来瓷碗摔碎的脆响,混着断断续续的抽泣。童南柯握着发烫的手机,指尖微微发颤。那些被压抑的委屈与不甘,在景母的哭闹声中几乎要冲破防线。可她望着嬉笑的孩子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曾经在景家小心翼翼讨好的日子,早已让她明白,心软只会换来更深的伤害。
童南柯看着孩子们在阳光下追逐的身影,喉咙发紧。她想起自己被栽赃,独自守灵时跪得失去知觉的双腿,想起景母曾经的冷眼。风掠过她耳畔,吹干了眼角的湿润,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平稳:“你为大哥一家付出那么多,他怎么会不管你呢。我带着两个孩子那么调皮回头别把你再气着,你换个角度想,就算不用你帮我照顾孩子,我来照顾你和两个孩子我也顾不过来,两个孩子已经把我累得不行了,好了我得给孩子做饭了,没其他事我就挂了。” 不等对方回应,她果断按下结束键,将手机塞回口袋。
景家老宅内,手机 “嘟嘟” 的忙音如尖锐的刺,直直扎进景母的太阳穴。她那张本就面色铁青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黑眼圈浓重得像是被人重重揍了两拳,眼底布满猩红的血丝。“小贱人,给你脸了!” 她嘶吼着,脖颈上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凸起,颤抖着的手狠狠将手机砸向墙面。塑料外壳 “咔嗒” 裂开,电池板弹落在地,在寂静的老宅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要不是跟景喆闹翻了,我才不找你!” 她一边咒骂,一边踉跄着撞开餐桌旁的椅子,椅子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一屁股重重坐下,在旁边的电饭锅里给自己添了一碗饭,桌上中午从市场买的红烧肉还冒着油光,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诡异的光。她肥硕的手指像猪脚般狠狠抓起一大块肉,油脂顺着手腕滴落,她却全然不顾,大口咀嚼着,汁水溅在褪色的衣服上。嘴巴 “滋滋” 冒油的同时,含糊不清的咒骂声也不停歇:“装什么清高…… 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能耐……” 浑浊的老泪混着油星从她黑眼圈浓重的眼眶里滚落,在满是皱纹的脸上划出一道道脏痕,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不停地往嘴里塞着肉,仿佛要将满腔的怒火都吞咽下去。
而另一边,童南柯怔怔站在原地许久,直到橘子跑过来拽她衣角,脆生生问 “妈妈在想什么”,才如梦初醒般低头挤出个苍白的笑。指尖残留的手机余温尚未散尽,她转身往厨房走去,鞋底碾碎枯叶的脆响,将电话里的哭嚎彻底隔绝在外。
“我们摘点黄瓜西红柿吧?长得好好呀,可以给你们煮西红柿鸡蛋面呢。” 童南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孩子们欢呼着扑向菜畦,童南柯弯腰采摘时,后颈突然泛起细密的冷汗。恍惚间,她仿佛又听见景母凄厉的哭喊穿透听筒,那声 “造孽呀” 像诅咒般缠绕在耳边。指尖触到带刺的黄瓜藤,刺痛让她猛然回神,抬头望向碧空如洗的天际,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咽回心底。
她定了定神,弯腰将沾在衣角的草屑拍落,朝着厨房走去。厨房里的烟火气向来能安抚人心,灶台上的铁锅还泛着余温,她伸手拧开煤气灶,蓝色火苗 “噗” 地窜起,像是在迎接主人。
铁锅烧热,蛋液倒入后迅速膨胀成云朵状,番茄块翻滚着释放酸甜香气,咕嘟声中,刚刚煮好的面条捞出,把西红柿鸡蛋码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出锅。南柯又取出瓷盘,将自己卤的琥珀色的卤牛肉切成薄片,透亮的黄瓜丝与海带丝拌上秘制酱汁,清爽香气四溢。
她把饭菜端到院子的实木桌上,收起遮阳伞。初夏的风裹着槐花香掠过发梢,晚霞将云彩染成蜜桃色,斜斜铺在桌面上。橘子和橙子早已搬着小板凳坐好,筷子在碗里欢快搅动。
“妈妈做的面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橘子咬着裹满酱汁的面条,腮帮子鼓成小仓鼠,竖起的大拇指上还沾着红油。橙子满嘴塞着牛肉,含糊不清地跟着喊:“比餐厅的意大利面还香!妈妈是厨神!”
童南柯倚着椅背轻笑,发丝被夕阳镀上金边。看着孩子们鼻尖沾着汤汁,眼睛亮晶晶的模样,心底的阴霾彻底被驱散。晚霞落在她眉眼间,将笑意晕染得愈发温柔,这一刻的宁静与温暖,比任何言语都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