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崔民干眉头微蹙,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王兄,今日范阳卢氏和陇西李氏为何没有派人前来?”
此话一出,热烈的气氛稍稍冷却。
五姓七望,向来共同进退,今日却缺了两家,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踏实。
王景脸色一沉,不屑地冷哼一声:“卢家那群人,向来是墙头草,不见兔子不撒鹰,怕是想等我们斗倒了赵轩,再出来分一杯羹,一群没胆的鼠辈,不足为虑!”
“至于陇西李氏,”王景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很快又被傲慢所取代。
“他们以前出过皇室,一向自视甚高,不愿参与我等之事。”
“哼,一群守着祖宗牌位过日子的老顽固罢了,由他们去!”
“没有他们两家,难道我等还办不成事了?”
王景的自信,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是啊,区区一个赵轩,就算加上一个首鼠两端的卢氏和故作清高的李氏,又怎能与他们几家联合的滔天权势相抗衡?
“王兄说的是!”郑元立刻附和道。
“我这就修书一封,让我那在御史台当差的侄儿,连夜写好弹劾的奏本!”
“我这边也联系一下户部的人,就说赵轩私吞税款,中饱私囊!”
“还有我,我女婿在宗正寺,弹劾他一个皇室宗亲,有失德行,总是没错的!”
众人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表态,仿佛生怕落于人后,分不到最大的那块蛋糕。
议事堂内,再次恢复了热烈的气氛。
一场针对赵轩和凉州的巨大阴谋,就在这群人的谈笑风生间,迅速成型。
他们举起茶杯,以茶代酒,遥遥相敬。
“祝我等,旗开得胜!”王景高声道。
“旗开得胜!”众人齐声应和。
窗外,夜色渐深。
王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京城的方向,冷笑连连。
赵轩啊赵轩,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吧。
你以为你躲在凉州,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明日,京城朝堂,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向龙椅,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在群臣的声讨中,不得不无奈地签下将赵轩治罪的圣旨。
而他王景,将作为这场胜利的最大功臣,接受所有人的顶礼膜拜。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连太原的空气,都充满了胜利的香甜。
殊不知,此时此刻。
两封快马加鞭的文书,正一前一后,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奔赴京城。
一封,来自凉州王府,上面记录着太原王氏投毒害民的累累罪证。
另一封,来自范阳卢氏,上面用最激烈的言辞,昭告天下,与太原王氏,恩断义绝!
一场真正的狂风暴雨,即将在京城上空汇聚。
而自以为是猎人的王景,却不知道,他早已成了别人网中的猎物。
……
长安,太极殿。
天色刚蒙蒙亮,文武百官便已身着朝服,鱼贯而入。
只是今日的气氛,与往常截然不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以太原王氏为首的世家官员们,个个眼神交汇,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冷笑和得意。
而其他中立的官员,则察觉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暗流,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言。
龙椅之上,庆帝面无表情,深邃的目光扫过底下各怀心思的群臣,看不出喜怒。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太监总管李全尖细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便迫不及待地从队列中走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正是前些时日从凉州“狼狈”归来的钦差副使,御史台的李思。
“陛下!微臣要状告凉州王赵轩!”
李思一开口,便是声泪俱下,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凉州王他在凉州倒行逆施,以致酿成滔天大祸!”
他这一嗓子,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大皇子赵瑞和二皇子赵朗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好戏,开场了。
庆帝看着底下涕泗横流的李思,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淡淡道:“哦?那你倒是说说,老三他又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
“陛下!”
李思猛地抬起头,满脸悲愤。
“凉州王赵轩,德不配位,为政不仁,致使天降瘟疫。”
“整个凉州城,如今已是十室九空,尸横遍野,沦为人间炼狱啊!”
“瘟疫失控,百姓因恐惧绝望而暴动,赵轩非但不思安抚,反而下令大军镇压,屠戮无辜百姓,血流成河!”
“如今的凉州,民心尽失,怨声载道!此乃其罪一也!”
李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煽动性。
他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便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条条地抛了出来。
“其罪二,私分田亩,将朝廷官田尽数分与贱民,动摇我大盛立国之本!”
“其罪三,私铸兵甲,凉州军器监日夜不休,打造闻所未闻之邪门兵器,意图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其罪四,蛊惑民心,在凉州大搞什么格物之学,宣扬歪理邪说,废除跪礼,让百姓不敬君父,不畏天地,此乃乱国之举!”
……
李思一口气,罗列了足足八条大罪。
每一条,都直指要害。
每一条,都足以让任何一个皇子万劫不复。
他说完,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信息量巨大的弹劾给震住了。
瘟疫?屠杀百姓?私分田亩?意图谋反?
这凉州王赵轩,是疯了吗?
短暂的寂静后,世家一派的官员们,立刻如同得到了信号一般,纷纷出列。
“陛下!李御史所言句句属实,臣等亦有耳闻,凉州王此举,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啊!”
“请陛下下旨,废其王爵,将其押解回京问罪,以平民愤,以正国法!”
“若不严惩,恐天下效仿,国将不国啊!”
一时间,朝堂之上,哭嚎声、劝谏声、弹劾声,响成一片。
几十名官员跪在地上,黑压压的一片,仿佛赵轩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
大皇子赵瑞见时机成熟,立刻站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对着庆帝一揖到底。
“父皇,儿臣万万没有想到,三弟竟会糊涂至此,做出这等天怒人怨之事!”
“儿臣身为长兄,有教导不严之过,恳请父皇责罚!”
他先是主动揽过,姿态放得极低。
随即话锋一转。
“但凉州乃我大盛西北门户,不容有失。”
“儿臣恳请父皇下旨,让儿臣即刻奔赴凉州,为三弟收拾烂摊子,安抚百姓,重整秩序,为父皇分忧!”
他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冠冕堂皇。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个顾全大局、爱护弟弟的好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