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天境,兜率宫。
太上老君闲坐在风火蒲团之上,而他的下方,则是一脸谨慎之色被穿了琵琶骨的孙悟空,或许见这老者焉了吧唧的,猴子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
\"怎么?这刀砍斧剁,雷打火烧,亦不能伤俺老孙分毫,莫非那玉帝老儿当真没了手段,所以才派你这老倌儿前来与俺老孙消遣不成?\"
太上老君双眼微微眯了下,凝视着孙悟空,面容恢复此前淡定,目中流露出几分玩味,言道:\"偷了贫道那般多仙丹妙药,按理说贫道是该与你掰扯掰扯。\"
孙悟空禁不住愣了下,老君顿时哑然失笑:\"可现在嘛,你口中的老倌儿要改主意了,你可识得身后之物?\"
老君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孙悟空身后,猴子满脸疑惑的转过身,只见那宫殿正中,有座炉子,炉体呈八面体,鼎身饰有回纹、八卦纹及云纹,材质似黑陨,但内敛神秘,伴随龙虎相济异象和丹气腾空。
\"不识,有何能耐?\"孙悟空目中有微弱光芒闪烁,嘴上直接承认,但其内奔腾火气,还是让他感觉到了危险。
\"你这猴头无非仗着吃了蟠桃,饮了御酒,又盗了仙丹,那五壶丹,有生有熟,全都被你吃在肚里,再由三昧火锻成一块,固才浑做金钢之躯,急不能伤。\"
\"可若贫道将你投入这八卦炉内,再以这文武火慢熬,炼出贫道丹来,你身自当为灰烬矣。\"
孙悟空眉角一挑,嘻嘻笑道:\"原想是何妙招,哪曾想却是让俺老孙去做回那火中精,成了那锅底肥料,老倌儿你就不怕丹没要成,俺老孙反倒是给你炉子捅了个窟窿?\"
老君缓缓点头,目中流露出几分认真思索之色,点头道:\"嗯,说的不无道理,那不如这样,贫道与你做个赌约如何?\"
\"哦?\"孙悟空面露思索,果断没有去接茬,既是没有答应也是没有拒绝,他心里明白,自己答应与否,其实毫无意义。
索性一屁股坐在原地,搬了搬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俺老孙算是看明白了,你们这天庭啊,越是年岁悠久者,就越爱行骗人之举,您也别赌约了,直言便是。\"
\"不,贫道与他们不同,这回绝不骗你,这样吧,若是你能入炉中七七四十九天,亦能存活,那你接下来不管要做何事,贫道也答应你绝不插手。\"
\"你的意思是,让俺老孙自己跳进去?\"孙悟空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老道人,这无理的要求,他还是生平第一次见,不免有些气笑了。
不过很快,面色便有些复杂,凝视着对方,冷然道:\"俺老孙有选择的余地?\"
老君摇了摇头:\"人有二心生祸灾,此法于你,其实大有益端,既能助你渡过眼下劫难,也可帮你炼化体内浊丹,至于选择,你觉得自己应该有吗?\"
孙悟空一阵默然,凝视着对方那道韵绵长且看淡沧桑的双眼,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言说。
少顷,他露出少许困惑的表情,问道:\"听着倒是笔不错的买卖,可您为何要帮俺老孙?\"
\"不,贫道并非帮你。\"老君低声道:\"阴与阳,正与反,既有存在之理,亦有万物对立之面,而正反必然引发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所谓的有形之界,便是由此而来。”
\"或许正因如此,你才会因此着相,你现在所做一切,不过是想证明,自己比玉帝更强,自己比玉帝更适合存在,从而理直气壮逆天而行罢了。\"
\"而贫道,便是想让你明白,既然存有二心,那他日便要必受其累,这七七四十九日于你而言无非烈火地狱,可你连面对它的勇气都没有,又怎敢言自己是齐天大圣?\"
孙悟空皱眉凝视着老君,似乎想看老君是不是在玩笑,可见对方面色严正,他面露冷笑道:“说这么多,原是给那玉帝老儿当说客来了,老倌儿,俺老孙大道理懂的或许没你多,但也知道,若受天地欺凌者,无仙敢为其发声,那才真是卑贱屈膝,人间尚讲个皇帝轮流坐,那这三界又凭什么是他玉帝一仙说了算?\"
\"若当真万事顺遂,又有谁愿意反,都说飞蛾扑火,可飞蛾至少敢去扑,不像天庭仙,只会对玉帝歌功颂德,却从来不会说,也不敢说,玉帝老儿错了。\"
\"这种独权政策,俺老孙不知道是对是错,但至少也要告诉那玉帝老儿,滔滔江水能载舟,它亦能覆舟,至少俺老孙这一片水花,就算不能溅起波涛,那也能荡他一脸。\"
老君笑容带着少许无奈:“可你试问本心,你心中可当真是如此想的?既是为众仙争个顺心,那为何还要要个齐天大圣的噱头?”
\"平衡之道,在于不予以予取,你如今看到的一面,只是自己诸事经历不达,心中有恨导致,所以才敢越发狂妄胆大,口出利害之语,甚至觉得自己能坐那玉帝位置,可你却从未仔细想过,你有何万世之功德?\"
\"又有何治理三界之才能?\"
\"可知与你所知所熟之仙,为何不敢为你发声,因为你与他们初衷早已背道而驰,你觉得打倒玉帝便可万事顺遂,可他们却比你更加知道,要没了玉帝,这三界才真的会生灵涂炭。\"
\"因为意气用事者,难保不会因私情胡乱挥洒权柄,而这样的仙,又岂能让天地人三界信服?恰巧你这猴子便是其一。\"
\"够了,俺老孙不是来与你辩论的,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你不是想俺老孙进这炉子嘛,那好,俺老孙进便是,不过,若四十九日后,俺老孙无事,可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老君目光清澈无比,摇头道:\"罢了,他日之劫,你自会明白,二心搅乱,一体难修之理,去吧,若是乏力,那炉中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可选巽位躲藏,待时日一到,便放你离开便是。\"
孙悟空抿了抿嘴唇,眼神一闪,低声道:\"老倌儿,俺老孙也与你立个赌约,若天庭他日真有仙能拦下俺老孙,俺老孙便顺你意离去,如何?\"
他眼珠子滴溜一转,好似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那二郎小圣不算,俺老孙败给他,是他胜之不武,心里膈应,还有与你一般神通者,也不能出手,俺老孙向来尊老爱幼,至于其他的你们可以随意安排,不过,此番恩情还是谢了。\"
老君不由感兴趣了些:\"若是天庭胜了呢?\"
\"那俺老孙,便任凭你们处置。\"
\"一言为定。\"
孙悟空笑了笑,点了点头,其实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这牛鼻子稳的一匹,还能炼制那等玄丹,本身就是个有能耐的主,只要先发制人断了对方后路,就凭天上那些仙,还不是任俺老孙驰骋?
至少这老道他的确不是很讨厌,甚至总觉得很是熟悉,而且对方也没有任何杀心,唉,算了,若真逃出生天,就干脆意思意思点好了,免得对方在玉帝那里为难。
八卦炉热气上涌,炉盖应声而起,孙悟空如倒挂金钩,一头跃入其中,炉盖轰隆作响,转息盖了个严丝合缝。
老君此刻面容说不出的古怪。
没想到这猴头,反倒是担心起自己来了,这一劫,天道使然,自该当落西方,心猿难定,三三行满落归根。
如此一来,这孙悟空与那佛祖倒是莫名藕断丝连了。
也罢,本该如此,至少佛陀果位,也算立住了。
老君左手剑指点在腰间葫芦上,葫芦嘴簌簌打开,自那葫芦内流传出一缕波动,化作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紧紧皱眉,此刻却只是闭上双眼,嘴角的笑容多少有些惨淡。
老君收回手指,凝视着对方,缓声道:贫道也不算失约吧,这孙悟空至少也是还给你们了。\"
\"道祖大恩,佛门没齿难忘。\"那身影咬了咬牙,却也不敢露出怒意,沉声道:\"道祖,若孙悟空出来后当真胡作非为,到时,怕是降服他的事,得由我佛门来做了吧?\"
\"哎,这话贫道就不是很爱听了,放心,天庭会出手,不过嘛,至于拿不拿得下,就不好说了。\"
\"那不还是我们的事吗?\"
\"是啊,这孙悟空不是你们要的吗?\"
老君笑了笑:\"为了大业,难道佛门不该与天庭一条心吗?\"
\"放心,当时贫道定叫昊天,举办个安天大会,大肆赞扬佛门降妖之功,普天同庆,彰显两方合作诚意。\"
身影默然无语。
这就是明抢了是吧?
什么彰显两方合作诚意,若佛门出手,便是明面上已经主动自降一格,以前哪怕众仙心里清楚西方与天庭的差距,可现在,便是彻底将这层关系死死焊牢。
如果天庭真给办了这安天大会,那便是宣告佛门与天庭始终是统一战线,那佛法东渡,天庭便可名正言顺的介入,真是成也悟空,败也悟空了。
老君眯了眯眼,嘴角微微一勾,若对方知道还得搭上一个佛位,怕是更不好受吧,这天庭仙又哪是那般好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