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的黑水吞没了陈砚秋。他下沉时,怀中翡翠活版的碎片突然发出血光,照亮了河底堆积的森森白骨——每具骸骨的右手都缺了两指,断骨处插着鎏银簪。
水流将陈砚秋冲进暗渠。当他抓住石缝求生时,指尖触到块刻满西夏文的青铜板——正是墨池底部缺失的那块星图碑!碑面三百六十五个针孔正在渗血,汇成股细流指向西北方的皇城司衙门。
暗渠出口处漂着盏未熄的人皮灯笼。陈砚秋爬上岸时,灯面上自己的画像突然燃烧起来,火焰中浮现赵明烛的笔迹:\"申时三刻,案牍库地窖\"。灯笼骨架竟是银鞘熔铸的,中空部分塞着卷《景佑三年誊录官名录》——父亲陈明远的名字旁批着红字:\"特赦返京,司星图校准\"。
皇城司外墙的巡逻禁军瞳孔泛灰。陈砚秋贴着墙根阴影移动,发现他们腰间都挂着翡翠小牌——牌上刻着《璇玑录》的活字,正随着观星台残火的明暗而变幻字形。
\"秋哥儿......\"
嘶哑的呼唤从排水口传来。陈砚秋低头看见薛冰蟾惨白的脸,她的机弩弦已断,左肩插着半截翡翠箭矢:\"韩似道没死......他在找《朱衣密档》......\"
血从她唇间涌出,在青石板上勾勒出皇城司内部地图。陈砚秋这才发现,所谓\"案牍库地窖\"的标记,竟与岭南鬼贡院的铜雀砚摆放位置完全相同。
\"赵明烛......\"薛冰蟾的指甲抠进他手腕,\"他的虹膜......\"
话未说完,她的身体突然痉挛。翡翠箭矢炸裂成粉,薛冰蟾的皮肤下浮现出完整的西夏童子试考题——正是今科会试的策论题!
陈砚秋用银鞘残片刮取她伤口处的靛蓝粉末。曼陀罗汁混着血,在砖缝里蚀刻出个箭头,直指皇城司西侧的小门——那里站着个佝偻的老吏,残缺的右手正捏着把铜钥匙。
\"陈明远的儿子?\"老吏的灰白瞳孔映出陈砚秋的胎记,\"你爹校准的最后一幅星图......\"他的钥匙插入锁孔,\"藏着血榜的真相。\"
门内是条倾斜向下的甬道。墙壁上钉着三百六十五盏油灯,每盏灯罩都是张试卷制成,朱批的\"不第\"二字正逐渐褪色。老吏的铜钥匙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微型银鞘:\"韩似道用这个改了陆巽的试卷......\"
甬道尽头是间圆形石室。中央的青玉案上摊着本《朱衣密档》,书页间夹着的正是陈砚秋在岭南见过的滴血验卷荷叶。当陈砚秋触碰时,干枯的叶脉突然渗出黑血,在案面组成北斗七星——天枢位指向档案架后的暗格。
暗格中躺着方铜雀砚。砚台雀嘴衔着的不是墨,而是半截断指——陈砚秋浑身发抖地认出,那正是父亲缺失的食指!断指骨节上套着枚翡翠扳指,内壁刻着:\"七月七,血榜现于《朱衣密档》\"。
\"你爹临刑前......\"老吏的铜钥匙指向砚台,\"把陆巽的真卷藏在这里。\"
铜雀砚突然自行翻转。砚底露出个暗格,里面蜷缩着发黄的试卷——正是当年被调包的原始答卷,破题处\"戎事以杀为礼\"被朱笔圈出,批注\"当为魁首\"的印鉴竟是失传的\"翰林墨敕\"。
《朱衣密档》突然无风自动。陈砚秋翻开最新一页,墨迹未干的笔迹记载着恐怖真相:
\"景佑三年七月七,韩似道以铜雀砚改陆巽卷为'祀'字破题,其砚乃西夏梁太后所赐,可借星力篡改文脉......\"
老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吐出的黑血中混着翡翠碎屑:\"韩似道给我喂了活字版的毒......\"残缺的右手拍向书架机关,\"快走,他要来取......\"
书架移开露出条暗道。陈砚秋抱着铜雀砚跃入,身后传来老吏的惨叫与青铜面具人的西夏语呼喝。暗道墙壁上嵌满翡翠铃舌,每个铃舌都在震颤,声波震落灰尘组成《璇玑录》的活字排版。
暗道尽头是皇城司地下的真墨池。漆黑的水面上漂浮着十二口青铜棺,棺盖透明的水晶板下躺着穿各朝官服的尸体——最年轻的那具突然睁开眼,虹膜纹路与陈砚秋一模一样。
\"爹......\"陈砚秋的指尖触及水晶棺。
棺中的陈明远用残缺右手在棺内划字。血痕组成:\"铜雀砚乃《朱衣密档》钥匙,可启血榜......\"
水面突然沸腾。陈砚秋回头看见韩似道站在池边——这个本该死在观星台的西夏人,此刻浑身焦黑,右眼窝里嵌着林氏的银簪。
\"终于齐了......\"他的翡翠扳指裂开,露出里面的微型星图,\"铜雀砚、朱衣卷、还有陈家父子的血......\"
韩似道的手拍向池边石碑。真墨池的黑水突然立起,形成三百六十五道水柱——每道水柱顶端都浮现出不同年份的科第七名进士面容。陈砚秋怀中的铜雀砚开始发烫,雀眼射出红光连接所有水柱。
\"看啊......\"韩似道的西夏语带着癫狂,\"三百年文脉,今日尽归大夏!\"
水柱在空中交织成血榜。当陈砚秋的名字即将填入第七名空缺时,水晶棺中的陈明远突然暴起——他撞碎棺盖的刹那,真墨池的黑水全部涌入他太阳穴的银针孔洞!
\"砚秋......\"陈明远的声音混着血沫,\"滴血入砚......\"
陈砚秋咬破指尖,将血滴入铜雀砚。血液接触雀眼的刹那,整座真墨池突然反转——池底露出块巨大的青铜活字版,每个字槽中都积着历代落第者的血。
\"《璇玑录》母版......\"韩似道狂笑着扑来,\"终于找到了!\"
陈砚秋将铜雀砚砸向活字版中央。雀嘴的断指突然飞起,精准嵌入\"戎\"字槽——整个活字版爆发刺目血光,所有字槽中的血液逆流而上,在空中重组成《景佑三年登科录》的真本!
\"丁未科第七名陆巽\"八个血字轰然坠落,将韩似道钉死在池边。西夏人惨叫中,他的翡翠扳指炸裂,里面微型星图显示的竟是西夏童子试考场——那些孩童正在用银鞘熔液书写宋题,而监考官的面容,赫然是当朝宰相!
真墨池的水彻底蒸干。陈砚秋跪在池底,看见中央嵌着方玉匣——匣中整齐码放着三百六十五页《朱衣密档》,每页都记载着某科第七名进士的真相。
第一页的笔迹让他浑身颤抖:
\"景佑三年丁未科,第七名本当陆巽,成都府茶商之子,破题'戎事以杀为礼'。韩似道以铜雀砚易为'祀'字,其背后乃西夏梁太后文脉篡改之计......\"
匣底静静躺着父亲最后的绝笔:
\"砚秋,血榜非榜,乃星图也。七月七夜,携铜雀砚赴观星台,可正大宋三百年文脉。\"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血云。皇城司的晨钟响起时,陈砚秋将铜雀砚贴在心口——雀眼里残留的父亲血迹,正与他的心跳同频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