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疏影丝毫不意外她会猜到此事是自己所为。
她转过头,即使隔着纱布,叶溪浅也能感受到她目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解脱后的轻松。
她的声音很稳,没有半分后悔:“不急不行了,若等到陛下金口玉言下了和亲的旨意,我再毁容,那便是抗旨不遵,届时,不仅是我,整个穆家都将获罪,难逃严惩,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她微微仰头,仿佛在陈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们这些人所图的,不过是我这张脸罢了,如今,脸没了,这祸根也就断了,我可以留在大炎,留在爹娘身边尽孝,穆家也能安然无恙,即便代价是毁了容,甚至可能终身都嫁不出去……我也觉得,特别值得!”
她的话语里没有悲戚,反而充满了尘埃落定后的释然。
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被自己亲手搬开。
虽然方式惨烈,但结果是她想要的。
她不必再日夜惊惧,不必再担心成为牺牲品。
这种掌控自身命运的代价,她付得起。
因此,她整个人的气息都透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
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卸下重负后的松弛感。
叶溪浅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沉默片刻后,轻声说道:“可你的脸……并非不能恢复。”
穆疏影的身体瞬间绷紧。
方才的平静荡然无存,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急促的抗拒:“不!我不想恢复!”
“疏影,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
叶溪浅按住她下意识抬起的手,声音沉稳而有力。
“……好,你说。”
穆疏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叶溪浅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条理清晰地分析道:“在两国使团离开京城之前,作为神医,我会对外宣称你的伤势过重,伤口极深,疤痕无法消除,注定毁容,如此一来,拓跋宏和赫连澈自然会彻底死心。”
“而等到他们离开,尘埃落定之后,我便对外宣称,为了治疗你的脸,我日夜钻研古籍,呕心沥血,终于研制出了能消除疤痕的奇药,然后再治好你,此事有我神医之名背书,谁也不会怀疑此事有假。”
她看着穆疏影的眼睛,语气真诚而笃定:“所以,到时你容貌自可恢复如初,不必为了那两个不值得的人渣,真的毁掉上天赐予你的美好容颜。”
穆疏影静静地听着,眼中的抗拒和绝望如同冰雪般渐渐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亮光,以及一丝重新燃起的希望。
她紧紧抓住叶溪浅的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好!溪浅,谢谢你!我都听你的!”
“既然如此……”
叶溪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那我暂时就不能让你的脸现在就开始明显好转,因为陛下必然会派御医前来查看伤势,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穆疏影毫不犹豫地点头,语气斩钉截铁。
“好!”叶溪浅放下心来。
等到商议妥当,叶溪浅准备起身告辞时。
穆疏影又小心翼翼地开口,带着恳求:“溪浅……还有一事,不知……不知你可否为我娘诊治一番?”
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担忧和期盼:“我娘生我时伤了身子,气血大亏,根基受损,身体便一直不好,常年缠绵病榻,更是……更是因此无法再孕育子嗣,这十几年来,她一直为此郁结于心,心病难医……所以……我想请你帮忙看看,好吗?无论需要什么报酬,只要穆家拿得出来,你尽管提!”
叶溪浅看着她眼中的恳切,毫不犹豫地应下:“好,我这就去为夫人看看。”
这对她而言并非难事。
一枚系统出品的生子丹,足以解决根本问题。
穆疏影闻言,激动得眼眶微红,连声道谢:“多谢溪浅!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不必客气。”
叶溪浅随她来到穆夫人的卧房。
穆夫人果然形容憔悴,气息虚弱。
叶溪浅仔细诊脉后,心中了然。
随后她取出一枚莹润的丹药:“夫人只需服下这枚丹药,此药是专门调理胞宫、补足先天亏损,助益受孕的,服下后,今晚再让穆大人留宿在夫人房中……努力一番,便一定会有孕。”
穆夫人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枚承载着希望的丹药。
激动得指尖都在轻颤:“好!多谢叶姑娘!大恩大德,穆家铭记于心!”
“不必客气。”
叶溪浅微微一笑,看着穆夫人眼中重新焕发的光彩,以及穆疏影脸上欣喜若狂的神色,心中也非常为她们高兴。
————
晨光透过精致的窗棂,将暖意洒满内室。
今日裴云深休沐,难得的清闲时光。
两人清早起身,少不得一番耳鬓厮磨,低语浅笑间满是缱绻情意。
待用过早膳,撤下杯盘,裴云深便命人在窗边小几上摆开了棋枰。
黑白子错落间,室内只闻清脆的落子声。
最终,叶溪浅一子落下,清脆声响如同宣告胜利的号角,彻底锁定了胜局。
她抬起眼,眸中光华璀璨。
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的得意:“我就说我是天才!还记得当初你教导我棋艺之时,我说过我一定会胜过你,如今这不就实现了?”
裴云深看着棋盘上已成定局的形势,又望向眼前神采飞扬的姑娘。
非但没有半分挫败,眼底的欣赏与宠溺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理了理鬓边微乱的发丝,温声道:“的确如此,我一直都知道,我的溪儿最是聪明。”
“那当然了!”
叶溪浅下巴微扬,像一只骄傲又可爱的小孔雀,毫不谦虚地接下了这份赞美。
脸上的笑容比窗外的秋阳还要明媚几分。
就在这温馨甜蜜的气氛中,门外传来安伯恭敬的声音:“侯爷,姑娘,老奴求见。”
“进来。”
裴云深应道,目光仍未从叶溪浅灿烂的笑脸上移开。
安伯推门而入,躬身行礼。
双手奉上一张制作考究的帖子:“禀侯爷,禀姑娘,苏太师府方才派人送来帖子,邀请侯爷与姑娘,还有小姐,明日过府参加赏菊宴。”
裴云深这才收回目光,接过帖子,略扫一眼内容:“知道了,下去吧。”
“是。”安伯应声,悄然退下。
室内重归二人世界。
裴云深将帖子放在棋枰旁,转向叶溪浅,温声问道:“明日你可想去凑凑热闹?”
“当然想了!”
叶溪浅眼睛一亮,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道。
裴云深眼中却掠过一丝歉意,轻轻握住她的手:“只是……明日我恐怕不能陪你去了。”
叶溪浅闻言,笑容依旧明快。
带着十足的理解与体贴:“没事!我知道瑾卿忙,公事要紧,我和槿儿一起去就是啦!”
看着她这般懂事又爽利的样子,裴云深心中熨帖,那份歉意也被柔情取代。
他颔首,声音温和而肯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