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二年,咸阳宫钟鼓楼第九声晨钟穿透薄雾。
二十四岁的嬴政将刻着“求贤令”的竹简重重拍在龙案上,玄色冕旒晃动间,眼底锐意更盛:“自亲政以来,六国虽屡遭重创,然合纵余孽未除。如今东出之势如箭在弦,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蒙骜率先出列,青铜甲胄碰撞声铿锵:“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扩充军备。函谷关外新筑的霹雳弹工坊已初具规模,只需再征调五千工匠......”
“将军所言差矣!”李斯手持羊皮舆图疾步上前,袖口扫过烛火,“昔年孝公重用商鞅,大秦方有今日。如今天下贤才散落四方,臣斗胆请大王广开纳贤之路,效仿先王‘客卿制’,不论出身选拔人才!”
殿内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公孙衍抚着山羊胡摇头:“自秦立国,官吏选拔向来以军功、门第为凭。骤然更改,恐生乱象。”
“公孙大人此言大谬!”韩非踏出半步,腰间竹简轻响,“若无穆公五张羊皮换百里奚,何来秦国崛起?依臣之见,可设招贤馆,令来秦之士各陈治国方略,择优录用。”说着,呈上一卷墨迹未干的细则。
嬴政展开竹简,目光扫过“论治国”“议律法”“策农桑”等类目,琥珀色眼眸亮如星火:“既有治国之策,又考实务之能。只是......六国之士若来,如何确保其忠心?”
“臣有一策!”甘茂颤巍巍出列,白发在晨光中微亮,“可效仿商鞅立木之法,凡入招贤馆者,先入郡县任吏,以三年为期考察品行。若能胜任,再迁中枢。如此既显大秦胸襟,又可保朝堂安稳。”
嬴政抚掌大笑:“好!就依甘卿所言。即日起昭告天下,三个月后开馆纳贤!荀卿德高望重,便主理招贤馆;韩非、李斯辅之。蒙骜将军负责馆内安保,务必让天下学子见识大秦气象!”
自嬴政大婚已过去数载,此刻的后宫椒房殿内,传来阵阵孩童喧闹声。八岁的扶苏正蹲在沙盘旁,握着木质戈矛指挥“秦军”攻城,粉雕玉琢的脸上满是认真:“高祖父快看!我用霹雳弹炸开了函谷关!”
九十岁的嬴稷拄着玉杖笑得直咳嗽,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宠溺:“慢些慢些!当心摔着!当年你曾祖父打函谷关,可没这么容易!”
殿角,六岁的将闾正踮脚够案上的竹简,被乳母眼疾手快抱住;公子高倚着廊柱,摆弄着新得的青铜弩机;十个公主围在赵姬膝边,用彩线编织着象征胜利的玄色丝带,最小的幼公主还把丝线缠在了自己发间。
赵姬刚要开口提醒将闾当心弩弦,忽见小翠匆匆而入:“太后,荀大人、韩大人和李大人求见,说是来商讨皇子公主们的课业。”
片刻后,三位重臣步入殿内。荀子白须飘飘,手中握着一卷《劝学》;韩非神色冷峻,腰间悬着新铸的铁剑;李斯则抱着厚厚一摞竹简,额角还沁着细汗。
“见过太后、大王。”三人行礼毕,荀子率先开口,“老臣今日前来,是想与太后商议皇子公主们的学业安排。如今天下纷争不断,臣以为除经史子集,更应教授兵法与实务。”
赵姬将茶盏推向荀子,目光扫过嬉闹的孩子们:“荀卿所言极是。政儿整日忙于国事,这些孩子的教导便全仰仗三位了。只是......听说扶苏近日痴迷兵法,常与蒙恬家的小公子切磋?”
韩非微微颔首:“此子聪慧过人,对《孙子兵法》倒背如流。只是......”他皱眉看向将闾——小家伙正把竹简卷成望远镜状往窗外张望,“有些王子生性顽劣,需严加管教。”
李斯连忙补充:“臣建议将王子公主们分组授课。好学的专注典籍与策论,好动的便习兵法骑射,女公子们则可研习女红、礼仪与治国之道。如此因材施教,方能各展所长。”
嬴稷听得频频点头:“好!就按你们说的办!想当年,我像他们这般大时,都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老人的话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正说笑间,一名侍卫疾步而入:“启禀太后!大王派人送来招贤馆策论题目,说是要请太后过目。”
赵姬展开竹简,目光扫过“论六国合纵之弊”“议农耕与战事之权衡”等题目,嘴角勾起欣慰的笑:“政儿这是要考出真才实学。荀卿,依你看,这些题目可还妥当?”
荀子捋须沉思片刻:“甚好!既贴合时事,又能考察才学与谋略。只是......”他目光转向沙盘旁的扶苏,“老臣斗胆建议,可让皇子公主们也参与策论演练,一来检验学业,二来磨砺心性。”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赵姬望着儿子最看重的长子,心中既欣慰又担忧:“扶苏年纪尚小,万一......”
“祖母!孙儿想去!”扶苏不知何时凑到跟前,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渴望,“先生说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一旁的嬴高也攥紧拳头:“儿臣也要参加!定要胜过这些六国来的书生!”十个公主不甘示弱,最小的幼公主晃着发间丝线:“我们女公子也要写文章,给父王出谋划策!”
嬴稷哈哈大笑,重重拍了拍扶苏的肩膀:“好!不愧是我大秦的王孙王孙女!去!给高祖父露一手!”
三日后,咸阳城招贤馆外人头攒动。嬴政身着常服立于高台,看着各地之士鱼贯而入。人群中,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布衣芒鞋,却昂首挺胸,腰间悬挂的竹箫随着步伐轻轻摇晃。
“此人是谁?”嬴政转头问李斯。
“回禀大王,此人名叫顿弱,是赵国游学之士。曾在邯郸城设坛讲学,抨击六国弊政,声名远扬。”李斯翻开名册,目光中带着期待,“据说他此次入秦,还带来了一份《六国情报图》。”
嬴政瞳孔微缩,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太阿剑的剑柄:“有趣。传令下去,密切关注此人。”
另一边,椒房殿内的扶苏正咬着毛笔头苦思冥想。眼前的策论题目“若为客卿,当如何瓦解六国合纵”让他绞尽脑汁。突然,他想起父亲与蒙恬将军谈论战事时说过的话,眼中一亮,提笔疾书:“臣以为,合纵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各怀心思。可仿连横之策,以利诱之,以威迫之......”
公子高在隔壁案前奋笔疾书,竹简上满是“以战止战”的激烈言辞;十个公主围坐在一起,由长公主执笔,洋洋洒洒写下“通商,化干戈为玉帛”的见解。
当最后一缕夕阳染红招贤馆时,嬴政亲自收取策论。他展开顿弱的文章,目光瞬间被开篇的“天下苦六国久矣”所吸引。
文中,顿弱不仅详细分析了六国的军政弊端,更提出“以商战代兵战”的奇策,建议在各国推行秦半两钱,从经济上瓦解合纵根基。
“好!好一个顿弱!”嬴政拍案叫绝,“此人若能为我所用,胜过十万雄兵!”
与此同时,后宫之中,赵姬正陪着嬴稷翻看孩子们的策论。当看到扶苏提出的“分化合纵”之策、公子高的军事谋略,以及公主们的通商之计时,老人的手微微颤抖:“这些孩子,皆有乃父之风!他日必成大秦栋梁!”
嬴政将顿弱的策论珍而重之地收进木匣,忽听得廊下传来细碎脚步声。只见一名身形纤细的少年捧着漆盘躬身而入,乌木托盘上放着新煮的蒙顶石花,袅袅茶香中,少年抬起脸来,眉眼生得格外清秀,眼角尾梢却含着几分异于常人的伶俐:“大王批阅许久,该用茶润润喉了。”
李斯目光微凝,低声提醒:“此乃中车府署新调的书吏赵高,擅秦篆与狱律,前日还帮臣校勘过《仓律》竹简。”嬴政端起茶盏轻抿,见少年退下时步伐沉稳,腰间悬挂的青铜削刀与寻常书吏不同,竟是以错银云纹装饰,不由挑眉:“让他三日后也参与策论试笔。”夜色渐浓,赵高倚在廊柱上摩挲着新发的竹简,烛火映得他眼底泛起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