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却望着窗外:“传旨,燕王虽撤去王号,仍可食邑万户,居于蓟城;太子丹熟知燕地事务,任蓟城郡守。再派百名农技官赴燕,教百姓种占城稻,修水渠。”
赵姬这时走进来,手里拿着阿瑶公主的信:“你看,阿瑶在信里说,女子学堂的学生都开始学秦文了,还说要编本《燕秦杂字》,让两国文字能对照着学。”
嬴政接过信,见上面画着个小姑娘用秦文写“燕”字,笔画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他忽然想起燕王降书里的话:“天下百姓,皆为赤子。”
而此时的蓟城,太子丹正带着官吏丈量土地。一个老农牵着牛走过,见他们用的是秦地的曲辕犁,忍不住道:“郡守,这犁真能多翻土?”
太子丹笑着接过犁:“我给您试试。”他虽贵为太子,却在咸阳学过农耕,扶犁的动作竟很熟练。老农看着翻起的新土,眼睛亮了:“好!好!这就跟俺们村的年轻人说,都来学!”
燕王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幕,又望向咸阳的方向。风拂过他的白发,带着麦田的清香——他忽然觉得,撤去王号不算什么,能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真正过上安稳日子,才是君王该做的事。
他望着远方的天际,夕阳正落,将燕地的山川染成一片金红。看到眼前的一幕他突然就明白了嬴政当初说的那句话,天下的江河,终会汇入同一片大海;天下的百姓,终会亲如一家。
咸阳宫的朝会在辰时准时开始,铜钟的余韵尚未散尽,嬴政已端坐于王座之上。案几上摊着齐国舆图,临淄城的位置被朱砂重重圈出,周围标注着水师布防、粮仓分布,密密麻麻皆是朱笔小字。
“燕国已归,天下只剩齐国。”嬴政的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李斯身上,“李卿,齐地近况如何?”
李斯躬身展开卷宗:“回大王,齐王建沉迷酒色,朝政尽落于后胜之手。此人贪婪成性,收受秦国贿赂无数,却暗中加固临淄城防,水师战船增至三百艘,似有顽抗之意。”
王翦上前一步,甲胄铿锵作响:“臣请命,率十万大军伐齐!临淄城虽坚,不及大梁城防,一月之内必能攻破!”
“老将军稍安。”韩非摇着折扇,缓步出列,“齐地富庶,百姓安于现状,若强行动兵,恐伤及无辜。臣以为,可先派使者劝降,晓以利害——若田建归降,仍可保其富贵;若顽抗,再动兵不迟。”
荀子抚须颔首:“韩非所言极是。齐地文风鼎盛,稷下学宫尚存百家典籍。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既可保全典籍,又能安抚民心,实为上策。”
嬴政指尖在舆图上轻点,忽然看向阶下:“韩王、赵王、魏王,你们以为呢?”
韩王连忙起身,拱手笑道:“大王仁德,天下皆知。田建若识时务,自会归降。臣愿与赵王、魏王同往临淄,劝他认清形势——毕竟,降秦之后的日子,比做那空头齐王舒坦多了。”
赵王跟着点头:“韩王说得是。臣在邯郸时,就听闻齐人怨后胜已久,若我们晓以百姓疾苦,田建未必不动心。”
魏王捋着胡须,眼中带着感慨:“想当初,臣也以为降秦是奇耻大辱,如今才明白,天下一统,百姓方能安居乐业。这道理,该让田建也听听。”
嬴政嘴角微扬:“好。便请三位与李斯同往临淄,先探田建心意。”他转向蒙恬,“你率五万精兵进驻历下,以为后援——若使者受阻,即刻进军。”
“臣遵旨!”众人齐声应诺,殿内气氛肃穆却不沉重,仿佛所有人都已预见,天下一统的日子近在眼前。
与此同时,齐国临淄城的蜃楼鲜阁内,正飘着淡淡的鱼腥味。
柳湘湘推开雕花木门时,掌柜芸儿正蹲在柜台后清点海带,见来人一身青布裙衫,眼角眉梢带着熟悉的笑意,顿时扔下账本扑上来:“湘湘姐!可把你们盼来了!”
“你这丫头,还是这么风风火火。”柳湘湘笑着回抱她,目光扫过店内——货架上摆着各色海产,墙上挂着渔获图谱,角落里堆着渔民送来的新鲜牡蛎,一派市井兴旺的景象。
张龙扛着行囊,憨笑道:“一路从蓟城赶来,脚底板都磨出了茧子,快给我们弄点吃的垫垫。”
芸儿忙不迭地招呼:“早备着呢!刚蒸好的海鲜饺,还有渤海的对虾,快坐!”她引着众人上了二楼雅间,又对楼下喊道,“小三,给贵客沏壶新茶!”
刘妈打量着芸儿:“几年不见,你把这鲜阁打理得越发好了。”
“还不是托夫人的福。”芸儿给众人倒茶,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当年跟着夫人小公子一起来到齐国这里,夫人说齐地靠海吃海,让我们开这家鲜阁,既能打探消息,又能安身立命。这些年,渔民们都信得过我,有什么动静都愿意来说说。”
宋瑜开门见山:“我们此次来,是为伐齐之事。后胜掌权,齐军布防如何?”
芸儿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这是我画的水师布防图。后胜虽贪,却不傻,把三百艘战船藏在琅琊台的海湾里,那里水深,易守难攻。不过……”她压低声音,“水师将领田单的孙子田仲,对后胜不满已久,几次想上奏弹劾,都被压了下来。”
“田仲?”柳城眼睛一亮,“若能策反他,齐国水师便不攻自破。”
“难。”芸儿摇头,“田仲虽不满后胜,却对田氏忠心耿耿。他常说‘齐乃太公封地,不可落于外人之手’,想让他降秦,得让他看到大秦的诚意。”
柳湘湘思索片刻:“你可有办法让我们见他一面?”
“下月初三是海神祭,田仲会来临淄主持祭祀,到时我安排你们扮作渔民,在祭坛附近等着。”芸儿道,“只是田仲生性谨慎,你们千万不可暴露身份。”
张龙拍着胸脯:“放心,我们扮渔民可是老手了。”
正说着,楼下传来喧哗。芸儿探头一看,皱眉道:“是后胜的家奴,又来强买海产了。”她对众人道,“你们先歇着,我去应付。”
雅间内,柳湘湘望着窗外熙攘的街市:“临淄虽繁华,百姓却面带愁容。方才进来时,见粮铺前排队的人手里都攥着铜钱,却买不到多少米——后胜怕是在囤积居奇。”
宋瑜点头:“这正是我们的机会。若能让百姓知道,归降大秦便能衣食无忧,田建想不降都难。”
几人正商议间,芸儿回来了,脸上带着怒气:“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拿了三斤海参,只给十文钱,还说‘给你脸了’!”
刘妈叹道:“百姓在这种人手里,日子怎么好过?”
柳湘湘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必须尽快让齐人知道,大秦带来的不是战火,是安稳。芸儿,你明日起,悄悄给渔民们分些秦地的粮种,就说是‘海神赏赐’,让他们试试产量。”
“好主意!”芸儿笑道,“渔民们最信海神,定能照做。”
此时的咸阳宫,朝会仍在继续。
韩王端着茶杯,看着舆图上的临淄城,忽然道:“大王,臣愿与赵王、魏王同往临淄劝降。田建虽昏聩,却重虚名,见我们这些‘降王’活得好好的,或许会动心。”
赵王附和:“臣也愿去。齐人常说‘齐与三晋唇齿相依’,我们去说,比秦国使者更有分量。”
魏王捋着胡须:“臣可带些魏地的新粮种,让田建看看,归降大秦后,百姓能过上什么日子。”
嬴政看着三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你们便以‘故友’的身份去见田建,告诉他——韩、赵、魏、燕、楚归秦后,赋税减免,百姓安康,他若归降,待遇只会更好。”
“大王放心!”韩王起身行礼,“臣定不辱使命。”
退朝后,嬴政在御花园偶遇赵姬,她正带着孩子们喂孔雀。见嬴政过来,赵姬笑道:“听说你让韩王他们去劝降?”
“嗯。”嬴政接过小女儿递来的花,“田建不见棺材不掉泪,得让他亲眼看看,顽抗的下场是什么,归顺的好处又是什么。”
“芸儿那边有消息吗?”赵姬问。
“刚收到密信,说后胜囤积粮食,百姓怨声载道。”嬴政眼中闪过锐利的光,“民心已失,齐国不过是强弩之末。”
赵姬笑着点头:“当年在燕国,阿瑶说齐人最会做生意,若能让他们看到大秦的商路有多广,怕是不用打,就主动归降了。”
嬴政望向东方,仿佛已看到临淄的百姓捧着新粮种,笑着说“这秦地的法子真好”;看到田仲站在船头,望着大秦的水师旗,露出释然的笑意;看到田建捧着降书,终于明白,所谓的“王”,从来不是守着一块封地,而是让封地上的百姓,能笑着活下去。
三日后,韩王、赵王、魏王的车驾驶出咸阳,直奔临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