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踏出明镜堂时，寒山的雪下得更急了。
护卫长老姜怒带着几十名精锐护卫肃立在风雪中，玄铁甲胄上已覆了一层薄雪。龙渊出事，诗魄也一起来了，见苍雪现身，众人齐刷刷单膝跪地。
“院长大人！天璇长老！”姜怒铁身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苍雪眉头一皱：“事端是谁先挑起的？”
姜怒正欲开口，远处突然爆发出震天喊杀声。
只见龙渊方向火光冲天，无数火把汇成一条扭动的火龙，将夜空烧得通红。兵器相击的铮鸣、濒死的惨叫混着风雪呼啸而来，其间还夹杂着建筑物倒塌的轰响。
“地下人杀了小杨将军！”姜怒不得不提高音量，”他们把尸体……挂在在了外面……然后屠了整个龙渊守军……”
“玄镜和浅浅她们平时和地表人更亲近一些，为何会无缘无故杀了小杨将军，寻衅滋事？”苍雪又问。
“这……”姜怒答不上来，他看了一眼诗魄，诗魄也低着头。他又看了一眼天璇，发现天璇正严厉地盯着自己，又马上低下头去，“也许就是趁着他们大王不在谋反。”
苍雪知道事情不对。
大小杨都是勇猛之将，但平时脾气都不大好，因此一个负责看守龙渊大火，一个在寒山镇驻军，和地下人都隔绝开。晚照去无夜宫带走了性子最急的青芒，本以为大家应当相安无事才对。
可寒山进入永夜，救援迟迟不来，物资短缺，疾病蔓延，无夜宫断了音信，地下人和地表人两族冲突不断，今日，恐怕所有的问题都一起爆发了。
苍雪沉声道：“带我过去。”
“是。”姜怒连忙和诗魄、张周一起，护送着苍雪和天璇二人往事发地过去。
一路上只见远处灯火通明，地表的有些建筑上已经燃起了火。晚照和秦川都不在，中立的力量没有了，小杨将军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此时大杨应该还在寒山镇驻守，若他知道弟弟惨死，恐怕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在通往龙渊的路上，苍雪看见第一具尸体时停了下来。那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冻僵的手指还死死攥着半截长枪。再往前，尸体越来越多，有穿着铠甲的士兵，也有披着兽皮的地下人，鲜血在雪地上泼洒出狰狞的图案。
远处传来暗器震动的嗡鸣，接着是利器破空的尖啸。天璇突然挥袖打落一支暗器，暗器的边缘擦着苍雪耳畔飞过，带起几缕银发。
“院长大人小心！”
龙渊的火光已近在咫尺。那是由红泥与火油木炭混合燃烧的火海，焰心泛着妖异的蓝色。
龙渊本就是被飞船“天欲雪”号轰出来的一个深坑，这几年，二族人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将龙渊中填埋起红泥，又加上火油，大火日夜不停地燃烧着，绵延数百里，将整个龙渊一带烧得如白地一般。
在这地狱般的背景前，成千上万的人正在厮杀。苍雪看见地表人的士兵被逼到火海边缘，地下人改造过的孔雀骨在火光中闪着寒光。
“嘶——”
破空声骤然袭来！三枚暗器直取苍雪面门。姜怒身边的护卫率先中招，惨叫声一片；天璇和诗魄二位首座长老一起挥剑格挡，火星四溅。
就在那些暗器射在面门前的那一刻，苍雪卷起袍袖，连带着披在身上的裘袍在空中都迅速地舞动起来，在飞雪中舞出一道白色的影子，如回风舞雪，似轻雾飘摇，直教人眼花缭乱。
“噗噗噗！”暗器尽数钉入她的外袍。苍雪振袖一甩，那些暗器全部叮当落地。她定睛一看，那不是暗器，那是用铁丝包裹的孔雀骨，在铁丝上还缠绕着血肉。
这是浅浅改造过的孔雀骨，当年击杀鱼飞时立下赫赫功劳。如今，同样的方法，又用在寒山身上。
姜怒高声道：“都住手——！！院长大人到——！！”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认出了寒山书院的院长苍雪。她一袭白衣，头上带着长长的面纱，站在尸山血海中，身后是吞吐的火龙，面前是沾血的兵刃。
“今夜之事……”苍雪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字都清晰地刺入众人耳中，“我要一个交代。”
夜风四起，带得龙渊的火星四处飘散，而那些细小的碎雪如同碎玉一般，散落在火舌中，渐渐消失不见。
所有的人都面对着苍雪，却没有一人说话。
苍雪的双眼静静地扫过每个人的面庞，地下人不仅是青壮年，连老人和女人也全都出动了，他们的孔雀骨都警惕地依附在身上，他们的手里拿的，是地表人常用的兵器。
他们有备而来。
苍雪往人群中走去，人群如潮水般分开。
苍雪看见旗杆下的景象时，胃部猛地抽搐。
小杨浑身是血，已经断了气。
而他身上，已经不能用全是血迹来形容。
而是血肉模糊。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而是一具像是野兽啃噬过的骨架。杨易易的头颅无力地垂着，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从脖颈以下却只剩下挂着碎肉的白骨。
苍雪倒吸了一口凉气。
杨易易身上的牙印，究竟是人的牙印，还是动物的牙印，她再清楚不过了。
地下人……生吃了杨易易。
“小杨将军！”人群中有人痛哭了起来。
杨易易作为雪境大将，最后竟是这样的收场。
连诗魄都震惊了，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瞬间凝固。
苍雪缓缓转身，几缕白发无意中在寒风中被吹起来。她咬紧牙关，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你们为何要虐杀杨将军？”
地下人群都沉默着。他们齐刷刷转过苍白的脸孔，空洞的白瞳映着跳动的火光，手中沾血的兵器滴落着暗红的液体。那些改造过的孔雀骨警戒地悬浮在空中，将尖利的部分对着众人，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姜怒也一把扯下头盔，露出狰狞的伤疤：“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畜生！”
“苍雪大人。”一个清冷的女声穿透众人的喧嚣。玄镜从阴影中走出，她雪白的衣袍上溅满血迹，却依然保持着优雅的步伐。